来的顾二太太显然不甚在意什么“内宅妇人不得抛头露面”之类的规矩,正站在前院影壁的后头,朝外面不住探头探脑。孙氏躲得离正门远远的看着情势,几个家丁跟在顾老爷身后,面色紧张地盯着面前一众衣着光鲜、手持棍棒的富贵少年,以及他们的随侍小厮们。
顾老爷早察觉到,这些来闹事的少年们,隐隐都以一个穿棉白杭缎并蒂莲纹外罩衣、湖绿长袍的人为首。那人面容倒也还算是俊秀,只是眉宇间似乎总流露出一种吊儿郎当的戾气——正是陈放然。
顾家大门上几处红漆已经斑斑驳驳,所谓人多壮胆,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年们已经人人一脸的跃跃欲试了。陈放然脸上浮现的神色与其说是愤怒,更多的不如说是一种兴奋。此时正笑着对顾老爷道:“——让你们拖了这么久,今天必须给小爷们一个痛快话!”
他身后的几人立刻扬了扬手中的长棍,高声呼喝了几声。
“诸位,骗钱之人与我们家老三素昧平生,此前毫无干系……这一次,我们家也损失了不少钱——”顾老爷扯着嗓子,急得满头大汗,转头向陈放然道:“诸位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咱们又同是受人骗了,正该联起手来的时候,如何能同室操戈?”
眼见陈放然略微有些犹豫,朱小手混在人群里叫了一声:“顾老三将我们骗进局里,他自己倒拿了钱脱身!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叫顾老三出来!”
此话一出,陈放然果然又嚷嚷了起来——顾老爷顿时头大如斗。正话反话、好话坏话他都说了半天了,别的成效没有见着,门倒是叫纷纷飞来的石头给磕掉了漆——方才有一块石头直直从他头顶儿上砸过去,差点把他开了花,几乎将他的怒气全吓跑了——虽然身后站着好几个家丁,可顾老爷的目光从眼前这群人身上一一划过,嘴里直发苦。
左边的这个,是肃亲王侧妃的娘家侄子;他身边的,跟朝中阁老家关系不浅;打头儿的,还是永福郡主的亲儿子……这群少年之所以成了京里人人头疼的纨绔子弟,个个儿都有自己的本钱。
随着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少年们越发蠢蠢欲动,推搡之间,已经有人抽出了腰间的鞭子。顾老爷只觉血管一跳一跳的,忙扬声道:“这件事内中原因复杂,大家有话不妨随我进府里去说——咱们坐下来好好儿谈,如何?”
想不到顾老爷竟忽然主动要将他们招进府里去——陈放然一时倒有点愣了。不过他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当即一挥手,“既然顾大人这么说了,哥儿几个们,咱们进去!”
身后顿时响起一阵排山倒海似的欢呼——好像能进得顾府,对他们来说,便如同攻城略地一般了。
顾老爷长长拉着一张脸,示意身边的顾庆将这一行手握棍棒武器的人,都给领到了前厅里去等着,一扭头,却看见了影壁后面的顾二太太,当即一愣,忙急道:“弟妹怎么出来了!都是一群莽撞人,你一个女眷……”
顾二太太没答话,眼珠在远处孙氏身上打了几个转,忽然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位海丰二婶也是个妙人,她方才在影壁后头时,不住回想起方才无意间听见丫鬟议论的几句话——“府里最近手紧着,哪里有那么多钱去赔”……此刻又看了这个阵势,她已经在心里转过了好些个主意。
趁着这个时候孙氏不在顾老爷身边,顾二太太忙低声对大哥道:“这一回的祸事,说到底也是由我嫂子和三哥儿引起来的。大哥虽有心帮扶我们一家子,可您瞧瞧方才的这么些人……若都要大哥自个儿掏腰包来赔,可赔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什么样的家底,也经不起这样往外送!”
顾老爷微微愣了愣,瞥了她一眼,心下已经隐隐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大嫂这一次的事儿,做得实在是失当。不如就叫她拿出自己的嫁妆来赔……大哥何必为她顶着?”顾二太太心里算盘打得响着呢:若是只有顾老爷一个人拿钱贴补,能有多少?更何况眼见这一群闹事的人都是不好惹的,到了最后大家把钱一分,她自己能落下多少,那可真是说不好的事。
远远的,孙氏见二人凑头在一处说话,不禁往这边张望了两眼。
虽说近来对孙氏的不满越来越深,可是毕竟相伴多年,又一块养育了三个儿女,顾老爷心底终究还是留下了一分往日的夫妻之情。
听懂了顾二太太的话,他当下摇头道:“弟妹,虽说你嫂子这一次行事轻狂了,可我也不能瞧着她不管。你不知道,她这一次用的就是自己嫁妆钱,恐怕也赔了不少进去。事到临头,我只好顶起来……”他自觉胸中豪气万千,“这事我自有主意,弟妹你还是快回后院去罢!这里不是妇人呆的地方。”
顾二太太不好再劝,眼看着顾老爷走了,这才咕咕哝哝地也往后院去。另一边的孙氏见他二人散了,自己也忙几步赶上来,问道:“弟妹,方才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顾二太太望着她,依旧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大嫂好福气,找了大哥这样的人!他只说,要替你将这些债一并担起来呢……”
孙氏一愣,忙问道:“莫非他的意思是,要真个儿拿钱去赔?”
“可不!”顾二太太笑吟吟地,“有了大哥这句话,我也放心了。还是大哥分得清楚轻重,又知道惦念着家人……”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孙氏已经无暇去听了——她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