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太太的手在发抖,她根本没有承认错误的意思,可这个弟妹……这个弟妹实在太不像话了!
若非碍着她娘家诚意伯府的面子,顾大太太势必要告到老太太那儿去。
转念她才想起老太太已经不在了,心下不禁一阵怅然——老太太虽然偏疼亲生女儿,对她其实也不算差的,至少给足她这个当家太太的面子,可自己从前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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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太太吩咐人叫来了赵寻宁。
女孩子规规矩矩站着,端庄大方中略带一丝羞涩腼腆,怎么看都是一个文静纯真的女孩子。
这么纯真的人怎么会有许多鬼点子呢。
顾大太太强笑道:“宁儿,舅母之前考虑不周,没想到添置的几个下人这般不中用,才使你在外客面前丢了脸面。”
赵寻宁讶道:“我并不觉得丢脸呀。”
你当然不觉得,因为丢脸的是顾家,是我这个顾大太太。顾大太太心想。
想起那个重金购置的博古架,还有上头摆着的那些珍玩,顾大太太心痛更加上肉痛,现在这些都没有了,都没有了。
顾大太太的笑容更僵了,“总之,舅母会给你院里换一批得力的下人,往后若有什么短的缺的,也只管来同舅母说便是,不必拘泥,都是一家子亲戚不是么?”
她每说一句,赵寻宁便答一个“好”字,十分乖巧。
若真像外表这般人畜无害,就不会在府中掀起腥风血雨了,而起因居然只是小小的一两银子。
顾大太太心中一动,说道:“宁儿啊,舅母知道你娇生惯养着长大,你父母也都不是吝惜银钱的人,可是持家之道,在与均衡,似你这般动辄打赏一两白银,下人们都纵得没王法了。”
赵寻宁天真的说道:“可是我家中并不缺银子啊。”
顾大太太沉浮人间数十载,在乎银钱爱逾性命,她没好气说道:“你赵家哪还有银子,你父亲为官数载,并未攒下私蓄,所余的就只有你母亲留下的些许产业,那些田庄铺子若无人监管,你以为能撑得几年……”
赵寻宁面上陡然变得似笑非笑,“噢,铺子。”
顾大太太暗道糟糕,怎么自己说出来了。这些天来,她一直避免提及这个问题——倒不是存心欺瞒,只是还不到时候。原想着等赵寻宁多住些时候,自己操纵得差不多了,那时赵寻宁屈服于顾家的淫威之下,自然不敢有什么话说。
话一出口就难以收回,顾大太太硬着头皮说道:“……就是你娘亲的嫁妆,你父母亡故之后,因见你族中竟无一个得力的人,你大舅舅才发了善心,愿意代为看管,实不愿这些祖产落入他人之手。”
赵寻宁居然很能理解,“这是应该的。”
顾大太太大喜,想这外甥女并非不通情理,愈发笑容满面,“难为你这样懂事,都是一家子亲戚,何必硬要分出彼此呢?论理,我该让人带你过去看看,只是……”
话尚未完,赵寻宁点头说道:“舅母这样说了,那我就过去看看吧。”
她粲然一笑,“母亲泉下大约也很挂心,到底是外祖母留的念想。”
直到赵寻宁走了,顾大太太脑子里仍是懵懵的,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是她劝赵寻宁去查验那些铺子的?
可她明明没有这个意思啊!
居然被人牵着鼻子走了,顾大太太十分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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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寻宁命半夏在屋里看着,自己带着玉竹坐上顾家的马车——顾明勇执意要送她们。
也好,反正顾大太太一定会派人监视,顾明勇反而比其他人看着顺眼些。
赵寻宁没有拒绝。
主仆俩一路上尽在闭目养神,无暇目及城中繁华。顾明勇却很知道她们并没有睡着,只是懒得同自己搭话而已。
沉默片刻后,顾明勇说道:“你母亲留下的田庄店铺,我父母只因身在登州较为便利,因此代为监管,并无侵占之心,你不要误会。”
赵寻宁懒懒说道:“但愿吧。”
显然是不信。
连顾明勇自己也不见得相信,可是一个人总不愿将自己的父母想得太坏,他说这些话也不过是安慰而已。
然则赵寻宁的态度刺激了他,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比起来,赵寻宁似乎更愿意同那两位京城来的公子哥儿结交,可他们明明只是些过路人呢。
赵夫人名下的产业遍布城中,粗粗一数,竟有数十家之多,什么绸缎铺、香料店、药馆,数不胜数。每至一处,主仆俩便下车进去查看一番,顾明勇自觉需要避嫌,遂留在门外,不肯进去。
逛完最后一处,主仆俩都觉得腿脚有些酸乏,赵寻宁揉了揉膝盖,低声问道:“方才那些账篇子,你瞧着怎样?”
玉竹低声回道:“不出小姐所料,想来都是伪造的。”
赵寻宁了然于心:顾大太太防着她,自然不肯将真正的账本让她过目。适才所瞧账册上的数字,比她预计中少了十倍不止,那老板还一面半真半假地抱怨着,说最近行市不景气,城里大半的铺子萧条,竟是亏损的多,盈利的少。
这是欺她小姑娘不懂生意。若真赚不到钱,顾大太太早该把铺子关掉、及时止损了。
玉竹细问道:“咱们要不要回去,再旁敲侧击地打听一番?”
赵寻宁摇头,“不必了,轻易也问不出什么,只是那假的账篇子你也都记牢了,以后没准派的上用场。”
玉竹应声是。
顾明勇见她们唧唧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