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看见了西奥多。
这个令梅纳德痛恨又无法彻底割舍的男人就站在他楼下,神情轻松,甚至还给他隔空比划了一个飞吻,完全不像是要告别的样子。
梅纳德抿紧了嘴唇。泄愤似的,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黑色马克笔,直接在玻璃窗上反写了一行字。大写,加粗。
——下地狱去吧(go to hell)。
隔着大楼四层到楼外人行道的距离,梅纳德看见西奥多微笑着挥挥手与他告别,随即坐进了车里,并很快驶离了他的视野,仿佛一开始就不曾出现于洛杉矶。
他不会带我走,因为我从未奢望他会带我走。
2009年的最后一个星期,西奥多又一次向梅纳德告别,而梅纳德又一次失去了西奥多。
第41章 第三十九章 双生
2011年的十一月底,紧跟着感恩节的黑色星期五无疑成了人们日常生活的焦点之一,疯狂购物与家庭自制的烤火j-i一同成为不可或缺的部分。除了近在眼前的抢购狂欢,为下个月的圣诞节作准备也是主妇们考虑的内容。尤其是世界末日的流言作用下,2011年度的“最后一个圣诞节”也在无形中被赋予了一些颓丧消极的色彩。
而对克雷布斯家来说,“末日”和“截稿日”不过是同一个意思。
周六的早餐时间,重播的晚间新闻里,大嗓门的记者小姐还扎在狂欢的人群中,采访的主题似乎是家庭的购物清单。
两年多过去了,莫斯克维奇依旧对客厅沙发上的那个褪了色的旧靠枕情有独钟,仿佛靠在那上面什么都能写出来。这时,他正和往常一样斜倚着靠枕盘腿坐在沙发上,手中是他自己订阅的政论周刊《国家》。史蒂文坐在靠饭厅的一边,看着的却是楼下便利店免费派发的购物手册——有着犹太人血统的希金斯对史蒂文意外的大方,提供的酬劳总是令他忍不住要为家里添置点什么并不实用的东西。
已经留长了头发的卡洛琳占据了电视机前的黄金位置,等待着新闻过后的纪录片栏目。比两年前长大了不少的雷曼坐在她身边,像个移动的暖炉。
虽然电视的声音不小,莫斯克维奇仍能安静地看书,这一度让史蒂文感到惊讶。而这三人一狗如此平静安详的状态大概保持了半小时,莫斯克维奇偶然抬头瞄一眼纪录片内容时,突然发现卡洛琳正向自己悄悄投来求助的眼神。
莫斯克维奇下意识地看了眼史蒂文——那个热爱生活的中年男人还在全神贯注地研究新款家电的降价幅度。不知不觉间已成为半个主人的莫斯克维奇略加思索,从沙发缝里摸出一支铅笔,又从手边的电话机旁捞过一张购物收据,在空白的背面飞快地写下一句话,不动声色地塞给卡洛琳。
有什么问题吗?——纸条上面写道。
趁着史蒂文正忙于敲计算器,卡洛琳飞快地向莫斯克维奇点头。莫斯克维奇竖起一根手指,向卡洛琳比划出一个“嘘”的手势,同时向史蒂文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等对方走了之后再说。
很快,时间正好到了九点整。史蒂文还算守时,想到已经和收尾人约好了见面洽谈的时间,便站起身做好出门的准备。
“要我带什么回来吗?”史蒂文随口问道。
见不擅长装作无事发生的卡洛琳紧张地说不出话,莫斯克维奇看似随意地替她补了一句:“一罐压缩果汁。”
史蒂文点点头,随手整了整弄皱了的衣袖,走向莫斯克维奇并在他耳后飞快地亲吻了一下,捞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留下一句“我去‘上班’”便离开了家。
见史蒂文出了门,卡洛琳马上抱着雷曼坐到莫斯克维奇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莫斯克维奇主动问道:“怎么了卡洛琳,有什么事是需要瞒着史蒂文,反而过来拜托我的?”
卡洛琳显得犹豫不决,抱着猎兔犬的手下意识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不,我并不想瞒着史蒂文,只是他现在很忙,我不想麻烦他……”
“所以你就来麻烦我了?”莫斯克维奇有些想笑,腹诽着“你什么时候产生了那家伙很忙的错觉”。但他只想调侃一下,并不打算为难卡洛琳——尤其是面对卡洛琳诚恳委屈的求助眼神时,莫斯克维奇一面唾弃着自己与大众雷同的容易向漂亮小女孩妥协的审美观,一面痛心疾首地把她的委托应承下来。
事实上,卡洛琳所拜托的事也不算麻烦。“前几天,玛拉偷偷跟我抱怨,说她家邻居十分奇怪,明明只有一个人住,基本不出门,屋子里面也总是安安静静的,每次点外送披萨却都要两三份,甚至更多。”她说道。
莫斯克维奇托着下巴,在脑海里搜索着相关的信息:“玛拉……是那个印第安小姑娘吧?上次你邀请到家里打游戏的那位。”
卡洛琳点点头。
“如果怀疑那位邻居有问题,为什么不联系社工,或者直接报警呢?”
女孩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玛拉的父母不相信她的话,让她不要惹麻烦,还说那位邻居是个内向孤僻的好人。可玛拉说他身上的感觉不太好。”
作为少数族裔家庭,与在社会中占据主流地位的白人保持距离、尽可能不惹麻烦,对他们而言恐怕是有历史原因的无法否认的事实。莫斯克维奇想了想,随后站起身,把放在一旁的钱包装进了口袋:“那我就帮你和玛拉跑这个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