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且在前世也曾数度到过青龙寺,可从来不曾注意到山脚下还有一个万山书院。
时已黄昏,暮蔼沉沉,山间似罩了一层清雾,渐渐模糊了视线。
白芍提醒她时已深秋,山中入夜风寒,不宜久留。
杜且听着传来僧侣们晚课的诵经声,心境已趋平静,一侧身看到墙头露出一张稚气的脸,十三四岁的年纪,眉眼弯弯,热情正冲着她用力挥手,“女君,女君。”
这里也没有旁人,杜且只能上前回应,“小童可是唤妾?”
“我不叫小童,我叫阿松,想问女郎借针线一用。”阿松努力撑着墙头,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往下滑了下去,须臾间他又冒了上来,“我家相公受了伤,患处起了水泡,方才问过住持大师说要将水泡戳破才得好得快。男儿家没有针线,目下又是晚课,僧人们都在念经,我看女君面慈心善,定不忍看我家相公受苦,这才斗胆来求女郎。”
话还没说完,阿松又摔了下去,这下还摔得不轻,皮肉落地的声音甚是响亮。
杜且忍俊不禁,命白芍回屋去取针线,“你别着急,妾已经让婢子回去取了,你别上来了,给你抛过去便是。”
“我就知道女君是好心人。”这小嘴还真是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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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且不是喜欢游荡的性子,用过斋饭,稍事梳洗,拿了一卷地藏菩萨本愿经,被薄荷抢了过去。
“二娘为何诵这卷经文,又不是鬼月,府中无人往生,小心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杜且不悦,“佛门清净之地,不得妄言。”
薄荷尴尬地把经书放回去,“二娘还是念念普门品,求一门好姻缘才是。婢子看将军是想把二娘送入清远侯府,二娘真是好福气。”
“你出去。”杜且不想听她絮叨,只想为自己求一个心安,为曾经往生的自己超渡。
☆、第9章:前世牵绊
数着佛珠诵完一卷地藏经,杜且仍无睡意,山间的静谧让她不忍入睡,她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如此平和的心境。
在临死之前的三载时光,她夜夜不能安然,害怕那人突然推门,无度地索取。若不是为了永儿,她早早地结束自己的性命,又何苦受那些欺凌。
她贪恋这一刻的宁静,只愿此生皆同,再无波澜。
杜且披了外袍,走到菩提树下,突然想起石案上的棋局,见四下无人,飞快地落下一子,素手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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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院传来男子的轻斥声和阿松的告饶声,杜且倏尔一笑,那么开朗的小童也有搞不定的主人,她有些好奇他家的主人,想必是一个严厉的男子,也可能和阿松性情相近,才能和睦相处。
不过阿松说主人受了伤,是什么样的伤会起水泡,烫伤还是被什么东西蛰了,听着就不像是寻常的伤。
阿松拿了针线过去,可有把患处好生处理,出了水泡的患处最忌包扎,一定要让伤口敞开,才能尽快痊愈。
杜且对处理伤口最有经验。那人凶残,每次都会弄伤她,她又不敢召医官来看,府里的奴婢看她的目光多数是鄙夷的,即便她一身的伤,也没人会替她好生上药。杜且只能自己咬牙处理,久病成医,也算是多了一门技能。那时她想过逃走,寻一处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躲一辈子,可是她不能拖累永儿,永儿将来是要袭爵的,她不能害了他。
带着这份牵挂,杜且一夜没能入眠,想着她的永儿,想着前世的种种难堪,心绪难平。
智通上过早课,把早上的斋饭送了过来,笑着对她说:“檀越昨日问起邻院的香客,小僧今日才知,正是小僧跟檀越提起的书院檀越,甘大儒的高徒。住持见着他,欣喜万分,想与他接着弈棋,可不知发生了何事,那位檀越一身伤痕犬牙交错,十分可怖。”
“是什么样的伤?”杜且无精打采。
“小僧看,似乎是棍棒打出来的。”
杜且脸色惨白,那些疼痛的记忆再度排山倒海而来,“兴许是那檀越贪玩,叫甘大儒给罚了。”
“檀越说笑了,甘大儒的高徒又岂会受罚。”智通见她脸色不佳,“檀越可是昨夜没有睡好,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杜且摇头,说自己无碍。
“檀越若是不嫌弃,住持大师也略通医理。”
“贵寺的妙莲大师是得道高僧,又岂是寻常的医者,妾昨夜初到宝刹,一时不习惯周遭,怎敢劳烦妙莲大师。原本今日想去大殿早课,可还是起晚了,晚课时请师兄为妾引荐。”杜且唤来薄荷,同智通告辞,“今日秋高气爽,正是登高的好时机,妾想去山间走走,松松筋骨。”
智通为她指了方向,“山间路滑,檀越小心为上。”
临走时,杜且让白芍把一瓶药膏送给邻院的郎君,阿松撑在墙头向她道歉,却始终没见过他的主人露面。
☆、第10章:重遇纪澜
薄雾渐散,山间花木扶疏,深秋的季节不见凋零之感,兴许是沐浴佛光的缘故,反倒有几分欣欣向荣之象。
登高赏花,也算是一种难得的意境。
她没有一览众山小的豪壮之气,只想记住眼前的景致,宁静致远。
“二娘要不要摘几束花回去?”薄荷受到杜且的冷落,极力想要讨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