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程渲的成名之卦,也是把她推向深渊的开始。程渲终于明白——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若能重来,程渲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被魏少卿带进司天监,就算自己流落街头颠沛一生,也好过在漩涡里步步惊心。
程渲放下册录,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程渲知道,卦档有一处密地,那里收着皇室密卦,只有司天监的历任少卿才可以知晓。
何为密卦——历朝历代,总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事,就像史官手里的史册,后人能看到的不过是当权者允许流传下去的明史,更多难以见人的秘史,少数会在百姓的口中变味的流传下去,余下的多数,只会成为一缕青烟,从未存在过这个世上。
密卦,也是如此。卦档里摆设出来的,是历代帝王觉得可以示人的卦相,无颜见人的,却不会像秘史失传,因为卦师迷信,生怕销毁卦相会惹怒天神,知卦又毁卦,此后便不再会给自己指引,于是司天监少卿想出了一个法子,就是悄无声息的藏起密卦,让它虽然存在着,却和消失了一样。
就好比——“御出双生,龙骨男尽”,这样的卦相,怎么会被允许流传在世?双子变作一子,消失的那一个只会让世人永无止境的猜疑,虎毒尚不食子,武帝的心狠过了野兽,百姓如何跪拜这位看似仁德的帝王?
卦档里,有一处隐秘的暗格,程渲知道。这不是义父魏少卿告诉她的,眼盲实在是世上最高明的掩护,比起聋子,哑巴,人们更容易对一个瞎子失去应有的戒备,没人知道,世间还有这么聪明灵敏的瞎子,让人防不胜防。
那天程渲在卦档里翻找册录,魏少卿忽然急匆匆的进来,见她找的出神,便没有让她先出去,卦档太大,架柜叠叠的望不尽,何况这是自己的盲眼义女,魏少卿自然也对她没有太多戒备。程渲听着魏少卿的步子渐渐走远,定在了一处角落。
那是一个没有放置架柜的空旷角落,架柜高沉,人走在附近脚步声也会愈发低沉闷重,没有架柜的空地上,人的脚步也会显出轻盈之态,声音也会脆亮许多。程渲当时有些好奇——义父进卦档,难道不是为了查找册录?
因为好奇,程渲也听的更加投入,她屏住了呼吸,努力感受着远处义父的动作。义父干燥的手指划过瓷石铺成的地面,瓷石每方一尺,间隔处会有略微凹陷的细缝,这让手指划过的时候会产生极其微小的空白,程渲记得,义父约莫抚过三块瓷石,终于顿住了指尖。
程渲闭上眼,回忆着那时渐远的脚步声,摸索着走到当年义父驻足的空旷处,应该就是这里。程渲捋起裙角蹲下身,食指沿着瓷石一寸一寸抚去——一块,两块…义父寻找的地方,是这里。
程渲骤然睁眼,这块瓷石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青黑釉亮,一样有着岁月的纹路。程渲摸了摸石面上斑驳的纹路,指节敲了敲,和她预料的一样,瓷石下脆声回响——下面是空心的。
这种寻宝游戏程渲闭着眼睛都会玩,她抽出发髻里的牛角簪子,簪子尖琢进瓷石的缝隙,手腕使力撬开了铺着的瓷石。暗格里,散落放着一些古老的竹简册录,灰尘满满一看就是多年没被人翻找过,隐隐还渗出丝丝腐朽的难闻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