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周玥儿露出鄙夷之色,“宫人惯会无聊生事,双生?还有一个在哪里?”
周长安捻须摩挲,“那时的魏玉和我同为卜官,只因他是贤王府举荐,身为贤王门客,他自然也得到许多难得的占卜机会,我还记得,皇上亲临司天监,贤王说魏玉有大才,擅焚骨,皇上信任这个得力的弟弟,便指名让魏玉占萧妃怀胎这一卦。”
——“卦象如何?”周玥儿急道。
周长安继续道:“皇上,贤王,魏玉,三人在焚室待了整整一夜。除了他们,没人知道魏玉那一卦…魏玉是个闷蛋,贤王用他,也是用他的愚忠迂腐。数月后,宫里传来消息,萧妃生下了一个儿子。”
周玥儿吁出一口气,“那不就得了。那一卦,一定也没卜出什么。”
——“不好说。”周长安凹目闪出叵测之光,“太子少年时就出类拨萃,超出几个哥哥许多,就算萧妃出身寒微又有异族血统,皇上也不至于如此冷淡一个最优秀的儿子,甚至,冷淡中,带着他自己也觉察不到的…忌惮。”
——“忌惮?”周玥儿觉得父亲这个词用得有些不恰当。
“我想了许多年。”周长安压下声音,“唯一的可能,就是…萧妃那一胎确是双生…双生胎有两种,龙凤呈祥,一男一女是大吉;还有一种…双生皆为子…便是——大凶。尤其,御出双生,更是大凶中的大凶…甚至可以动摇国之根基的。”
“爹。”周玥儿嗔怒道,“您啊,想多了。萧妃娘娘明明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哪有什么双生?您纵横朝堂这么多年,怎么变得和那些爱嚼舌头的宫人一样?”
“如果皇上只留下太子这个儿子,狠心除去另一个…”周长安忍不住想说下去,“那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不喜欢太子殿下…这个儿子,是皇上的梦魇。他的身上,永远带着那个消失孩子的影子,皇上每每看见他,就会…”
——“爹。”周玥儿喊道,“别说了,大晚上的,怪瘆人的。您一把年纪了还天马行空?有这些工夫,倒不如想想怎么把女儿风风光光的嫁给太子。周家出个未来的皇后,您都不上心?”
“玥儿…”周长安凹目灼灼,“是不是皇后,真的不好说?”
——“爹…”周玥儿露出不解。
周长安低声道:“你心里只有太子,爹一开始就问你,皇上前阵子亲临司天监,你知不知道他想卜什么?”
——“皇上要卜什么?”
周长安注视着玥儿美艳的脸,“皇上…他希望你爹我…替他卜一卦,拟做——太子上林苑死里逃生,损了皇气,为求一生平安,储君之位做不得…皇上是想,另立太子。”
周玥儿脸色微白,“卦象乃天意,还能遵从人意随便拟卦?爹,身为卦师,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你让爹怎么做?”周长安厉声道,“我是卦师,更是臣子,皇上如何说,臣子就要如何去做。太子文韬武略,又没有做错什么,皇上要废储重立,除了用天意卦象做借口,实在没有说辞服众…”
“爹你…遵循皇上的意思?已经拟好了此卦?”周玥儿颤声道。
周长安点头道:“卦象已经拟出,等太子大婚后,皇上就会挑个合适的机会昭告天下。玥儿,你做不了皇后的。爹虽想青云之上,光耀周家门楣,但爹只有你一个女儿…如果你现在想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周长安凑近女儿压下声音,“爹可以爻币卜卦…”
——“不。”周玥儿斩钉截铁道,“他是太子也好,不是也罢,我钟意的是五殿下这个人,爹知道的,我自小就仰慕他…”
“玥儿…”周长安还想劝说什么。
周玥儿直立起身,捋了捋颈边的发丝,“储君之位被替,五殿下到时候一定很不好受,我更要陪在他身边。爹不用再说了,少卿府,也该筹划女儿的大喜事。”
屋门关上,周长安也是短叹长嗟,这个女儿自小好胜要强,凡是都有自己的主意,想不到,在男女之情上固执的让自己这个父亲也难以驾驭。
周长安又不自觉的摸向袖里的钱币,铜钱在手,周长安连爻六遍,三次少阳,三次少阴,看似阴阳均等,可均卦中一向是阳可制阴,与此同时,变卦暗藏玄机,是利阳不利阴的…
简单点说——太子大婚,可助太子的运势,却可能借去自己女儿的幸福…
周长安按下钱币,幽幽抚须,这个在司天监做了二十年卜官的卦师,他只希望,女儿此嫁,要真是借去的只是些许幸福…也就好了。
武帝下令,司天监占卜,给太子择下吉日大婚。吉日定下,皇宫各处都开始忙乎开来,景福宫更是忙中之忙,萧妃派贴身侍女福朵为督,给就要嫁进来的儿媳重新置办大屋,所有的物件都是去内务府挑上最好的,还特意差嬷嬷去少卿府,详细问了周玥儿的喜好忌讳,可见对这位儿媳的重视。
刚刚就职的太医莫牙,当差后的第一个活计,就是去景福宫给太子殿下把平安脉。这一脚踏进景福宫,满目的鸡飞狗跳也是让莫牙恨不得垫着脚尖走。早知道乱成这副模样,莫牙就缓些来了。太医的官服是黛蓝色,正是莫牙最喜欢的颜色,束上襟带更显得自己玉树临风,衬出少年神医的俊雅风度。
这么新的好衣裳,准在景福宫沾上一身灰。
太子大婚,赏赐一波接着一波,福朵不愧是宫里的老人,拿着账册让下人们有条不紊的清点着各色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