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也就是这么个玉质天成的男子,千不该万不该的倾慕上自己,更为自己情愿毁了一生德行。只因在那个时候,自己眼里心里皆重叠着别人的影,而自己也……很想赢。
“乾元二十六年,你把倾桑从我身边带走时,还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你会照顾好他,那时他还多大,十二、十三?沈殊白,你可记得清楚?……那年他差三个月的生辰满十二,而你已经满十五,在当时的攘宋,十五的男子已经成年,而你,却在成年时说了那么不负责任的话。”
“乾元二十七年,倾桑从燕次给我寄来书信,言道自己一直在习琴,琴是你送的伏羲七弦,梧桐琴面,杉木琴底,通体紫漆,多处跦漆修补,发小蛇腹断纹,纯鹿角灰胎显现于磨平之断纹处,覆灯草纹饰,配青玉琴徽,浅碧轸穗……”
“那把碧绮其实是……”
“你知我为何记这么清楚,因为在那封信里,他一字未提你,又字字都在提你。”沈襄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他的脸自迎光的方向转过,双眼死死盯着沈殊白,连日的关押,到底让他本圆胖的脸迅速消减下去,露出愈发平庸的面部线条,而此刻那毫无特色的五官组合在一起,一瞬的却让沈殊白觉出股泛自心底的悲凉,不单悲凉,更是无力。
“你知他为何习琴?你不知道,也没想过有天要了解。”沈襄抽了抽唇角,面容一寸寸的暗下去,“「吹箫人在雁回州,不管沈郎消瘦」,我知道,那天一定看到你在月下吹箫了。”
“「古琴的声音是特别的,不似二胡如泣如诉,不如琵琶锋芒毕露,更不比古筝明丽清越,但它细腻内敛,能用不多的琴弦便奏出往复回旋的缠绵,能与古琴相和的,怕也惟有箫了,箫的幽怨迷离和琴的古雅通脱糅成林下之风,可超脱现实之境。」……哈,我为什么要记得这么清楚?你说我为什么要记得那么清楚?!”
“箫,那件事以后就再没碰起过了。”
像没听见似的,沈襄仍在继续,就仿佛将积压了一辈子的话在一次的间隔中尽数倒出,这让他的脸憋的通红,而眼里却泛着抹怪异的自嘲:
“乾元二十九年,我连续半年都没收到他的书信,于是派人去燕次打听,一个月后待来人回报后才知道,原来竟是你亲手将他送给了那对qín_shòu兄弟。沈殊白,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垂了的眉睫,一瞬后坚定撑起,那种表情,募然的让人觉得远,远的够不着边,他说:“我来这里,不是跟大哥你讨论这些已经失去意义的生死。”
“……哈,”一声纵笑,尾音却太快的消弭,那个瞬间撑开了的表情,像发现苦心经营多年的事到头来原来不过是场骗局,而原因,竟是自己。
“殊白,冷滟不是我派去刺杀你的。”
“哦?”虽一早料到沈襄不会蠢到在自己的地盘动手,但乍闻之下,沈殊白还是忍不住心中起伏。
“看来除了我,兄弟中还不止一人想要你的命呢,我的好弟弟。”似看出沈殊白心中疑虑,沈襄冷冷开口,音调也愈发的沉了下来,“不过,我还真希望她能替他哥哥一箭杀了你,可惜。”
“人各有命,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大哥,你真就这么想我死?只单单因为倾桑,我不信。”
话题到这,沈襄就像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般,倏地就扳直了身,双眼怒红着,如利刃一刀刀的剜向沈殊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个臭杂种!你个狐媚子生出的儿子!……”他像发泄般大吼了一声,停了一阵,却用双手捂住脸,声音同时低了下来:“我知道你们都在质疑我坐那个位置,都在觊觎我的位置,觉得我凭什么,你说我凭什么?!除了是他沈复的嫡长子,除开那句所谓的名正言顺,我……”
“你以为我不想如你们一般生的人模狗样,一个个的都动脑子比动嘴还快,我也想的啊,也想的……我比你们都努力都小心都步步为营,但是为什么?!”他募地将手移开,声音大的能将人的耳膜震开:“我不服,我还没有输!我要告诉沈复,他有种将我囚禁至此,就别没种怕我有朝一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