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格之外树影婆娑,月痕浅的如同覆在枝叶上的银霜,淡淡将这样的夜色晕染出一种别开生面的静谧,然而,这种静,只是相对于苏少衍一个人而言。
布置简洁的厢房内,在斜对着窗格的漆木三足几上,此时正摊开一卷描绘细致的工笔图,画面上,但见流月千里镀银辉,嶙峋乱石中,一簇怒放的兰花迎风恣意舒展出枝叶,细了瞧,方才辨出那枝叶与他处兰叶的不同,深色碧里,点翠掩映,若同狼毫在生宣上甩开的墨迹,却又非那般刻意。
原是是绘的大燮国花——徊僼豹兰。
凝神间,忽听灯花一爆,紧跟着厢房内的光陡然暗下。
一阵夜风横过,下个瞬间,曾为罗刹的苏少衍倏地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如此似曾相识的感觉,如同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匹一直紧窥伺着时刻准备对你张开獠牙的狼,狼,却是母狼。
已经第三次了么?
冷滟,你真就要这样置我于死地?还是沈昀,这么长久的等待,终于已经耗尽你所有的耐心,让你决定在这个时刻处理掉你亲弟弟的左膀右翼,好神不知鬼不觉的栽藏给燕次?
从前到底是小看你了,吹灭灯烛将画轴卷起放入怀内,苏少衍迅速抄过挂于墙壁的名都剑,腾挪间,背脊已然紧贴窗框边。
静。
只是静。
交睫间,唯有袖里箭破窗而入的声音。
快。
快的不及反应。
封闭的空间内,数道人影如同鬼魅一没窗框,苏少衍心下一敛,反手剑光直划,甫起手,便是绝式鹤雪剑法,瞬息间,剑意吐纳,一点寒芒刹那流窜开,一时也若同寂空之烟火,纷呈炫目。
“小衍,若拼力量你决不会是阿毓的对手,所以你只有在技巧上花更多的功夫。你要快,更快。”
“如果对方比我还快呢?”
“那你就得想办法让对方没有出手的机会。”
花冷琛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放,苏少衍的剑也跟着一次次的回旋,没忘年少时跟花冷琛学剑,花冷琛对他说过的,彼时就因为他的身体太弱,所以在一开始,花冷琛只允许他在一边看李祁毓练剑,那一年的夏天,整三个月的时间,他都用来看李祁毓练剑,一遍遍的,他坐在昏暗酒窖的角落前,看着那柄剑,看着那双眼。
都是一样的亮,亮的像是照彻地窖的唯一光源。
他记得那时花冷琛看李祁毓的表情,微微翘起的嘴角,双眼含笑。他知道,李祁毓的天分定然是极好的,而那种好,是你再怎么追,也追不上的。
那个时候的自己,在面对同龄人时第一次产生了种名为妒恨的念想,那个念想来的突然而古怪,就像冬末的一声蝉鸣,倏忽间消解了冰水,一时间,辰昏倒转,四季逆行。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都不得不承认,人有时实在是要靠逼出来,而李祁毓,正是策动自己内心那簇火焰燃起的第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