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看了他一眼:“河西堂的那些日子确实不好过,你还记得我说起跟我同时进去那三十来个孩子麽?都被我杀了。”
离鸿背脊一寒,顿时惊呆了。
“因为我要活下去,要活著走出河西堂,”南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曾经想过,若是和狼主互相走了对方的路会怎麽样,可能我们都没法活到最後。说来我们认识这麽多年,我还从未见他真正地笑过,他所受的苦大概远远超过河西堂里能受到的皮r_ou_之苦,所以我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过得开心一些吧,也替他开心一些。”
离鸿头一次觉得南柯的笑容有些苦涩,他有些悔恨自己出生得这样晚,如果早上十年,他说不定就能把狼主从姜腾身边解救出来,让他不用度过那些痛苦的岁月。
“你说这麽多年都没见他笑过……”离鸿突然低声道,“我见到了。”
南柯吃惊地看著他:“什麽时候?”
“今天早上……”离鸿没好意思说那是他在嘲笑自己。
所幸南柯没有多问,只感慨似的叹了口气:“你好好待他。”
离鸿讷讷应道:“我会的。”
南柯却又斜了他一眼:“你该不会就是想用怀里那玩意好好待他吧?”
“不,”离鸿突然把手中的卷轴递给了南柯,他从方才开始就已暗暗下了决心,“你去见狼主的时候告诉他一声,我离开几日,取了太虚心经就回来。”
第四十六章
算来自从回到中原,离鸿便一直在云州与锦州之间徘徊,根本不曾到过别的州郡,待绕过锦州,沿路的景象不免让他大吃一惊。这里比他数年前两河水患时看到的景象还要破败,集不成集,市不成市,路边三三两两都是没j-i,ng打采的路人,俱是衣衫破旧,瘦骨嶙峋。偶尔有些肿胖的,脸上大都泛著病态的黄,瞧著就是饿得浮肿了起来。
一路行到太虚宫山下的小县城才算听见些许嘈杂的人声,却是在一个广阔空地上支著几个巨大锅灶,老远便能瞧见氤氲的热气,一大堆人群乌鸦鸦挤在那里,看样子是有大户人家在那里舍粥。离鸿当年从安平县逃出的路上也被这样的舍粥救济过,那股暖烘烘的气味使得他记忆的闸门大开,让他想起那些入骨的痛苦和恨意,五年了,竟然等了这麽久。离鸿慢慢抚摸著腰间的刀鞘,暗暗道等到取了太虚心经回来,就是该去向都城那位摄政王讨回血债的时候了。
粥铺附近也是一片颓败,只有一间小小的酒肆还开著,离鸿栓了马,走进门去,要了些饭食,一面吃一面与酒肆老板攀谈起来。
“请问,这里最近是不是遭了灾,为什麽集市上这样破旧不堪?”
酒肆老板是个留著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手上端著一柄沾满烟油的旱烟袋,端详了离鸿片刻:“瞧公子是许久没出过远门呐?”
离鸿尴尬地笑了笑,他确实闭塞了很久,便道:“在下久居锦州家中,头一次来到此处。”
掌柜的点点头,啪嗒啪嗒吸了两口烟才道:“这里穷了十来年了,朝廷的捐税银子越来越重,种地的交不起粮,一个个把地荒著出来讨饭,再过两年,咱们怕是连粮也吃不上了。”
离鸿愣了愣,没想到那风狼的巢x,ue跟外间世界一比竟像是桃花源一般,他这些年在风狼里,苛捐杂税这四个字几乎都要从意识里消退了。
“其实咱们这还算不错,好歹是杨国公的封邑附近,三不五时就令粥厂舍粥,”掌柜的放下烟杆,叹了口气道,“衢州那边要更苦,听说连旱了三年,饿殍千里,家家户户为求活命只能易子而食,惨啊!”
“怎麽会这样……”离鸿喃喃道,他想起天南堂刚接的那笔买卖便是在衢州附近,想是南柯亲眼见了那里惨状,所以此番回来才会神色恹恹的。
掌柜瞅著他,压低了声音又道:“现在东南和西南边已兴了几番暴民造反,朝廷都快压不住了,”他把烟杆又凑近嘴边,“说来也是如今朝廷腐朽无能,今上年幼,形同傀儡,这景家天下只怕坐不住了。”
离鸿抬眼向他一看,停住筷子道:“先生怕不只是一个酒肆掌柜吧。”
掌柜微微一笑:“公子也不像是久居深宅的富贵少爷。”
离鸿抱了拳:“在下愚钝,先生有什麽话请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