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想说:既然值夜,有动静自然要去看看。但韩逸洲古怪的神色,又让他揣摸不出缘故。他便停下脚步,细细的分辨。
静了一盏茶的功夫,猛的一声巨响,好象巡夜的更夫扔下了铜锣。不一会儿,小径的尽头,有个大汉见鬼似的踉跄跑来。
“卢……卢……韩……要命了!”他尖叫着,说话支离破碎。
卢修这才拽着韩逸洲急匆匆的顺着更夫指向的屋子跑去,冷月下的草地,似乎滑溜溜的。浓郁的血腥气,让卢修忘记了一切。
门虚掩着,韩逸洲站住了不动。卢修朝内一探头,心胆俱寒。他本能的把韩逸洲拉到身边。屋内的惨烈景象,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但卢修知道:这一堆“物事”就是一个时辰前活生生的同年:杨青柏。
韩逸洲满头冷汗。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卢修,他想起刚才他出屋子去寻卢修时,杨青柏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咱们的卢大人明天就上任了,恐怕要办几件惊天动地的大案子呢!”
会试的前夜,翰林院编修杨青柏被杀。也许他没有想到,他自己的命,就是卢修的第一件大案。
第一章
宫禁深处,檀香绕梁。大理寺卿卢修已经等了半个时辰。老宦官终于走了出来,对他摇摇头:“卢大人,请回吧。万岁已经歇了。”
卢修不动声色的把一张银票笼在袖管里面递过去:“公公,万岁最近还为那事儿烦心?”
老宦官默默的接了票子,压低了嗓门说:“卢大人,你们大理寺会同刑部查了一个多月。连个影儿都查不出来,万岁怎能不烦心?”
卢修黯然道:“连日来京城的名捕们都翻遍了翰林院的上下,连山西的神捕也拉来了。还是没找出头绪。哎,真难……”
老宦官想了想,炫耀自个消息灵通似的,笑说:“卢大人放心,这事儿关系不了您的乌纱帽。您的哥哥是谁?——是万岁面前的大红人。万岁就是拿人开刀,也得给卢学士留个面子不是?”
卢修对宫内阉人的y-in阳怪气向来不喜,然而往往这些人说话倒比谁都通透些。老宦官的话,也算透露给了他一点信息。他微笑着岔开话题:“明天就是点翰林的日子了,今年也不晓得是谁?”
老宦官握住嘴巴笑得直颤:“哎呦,今年翰林院一共才两空缺,其中一个还是死鬼让出来的。三天前金榜刚贴上中华门,新科状元就因为激动发了羊角风。昨儿晚上,新科榜眼的亲娘又恰巧死了。这两个倒霉主儿,得,一个回家养病,一个回去丁忧。就剩下个探花何……何……”
“何有伦?”卢修接了上去,何有伦是安徽人,中进士前就以丹青擅名。大约是估摸自己能进翰林院,昨天一大早,何有伦已经来了卢府拜会卢修的哥哥,掌院学士卢学泽。他与卢修差不多年岁,浓眉大眼,外表甚是雍容。他对卢家兄弟都自称“学生”,看样子,是个为人和气,少是非的人物。
“对,对,就是他。只是剩下的一个——谁福气大,就是谁了。我才跟小子们说,这位爷入翰林,也就等于天上砸下个金元宝喽!”
卢修心说:福气?未必。面子上依然淡笑着说:“有劳公公了。我和家兄说起宫里宫外的事,什幺也瞒不过公公去。卢修才当朝官,规矩还要您老人家提醒。”
“好说,好说,您是上科状元公,这幺客气真是给我脸上贴金了。”
卢修识趣,今夜无论如何不能面圣了,他继续寒暄几句,就回家去了。
卢修猜得不错,皇帝并没有歇息,不过是不愿意见他罢了。此刻,皇帝周嘉正在书房内对着一卷白纸发呆。
他不愿意见卢修,倒也并非责怪他们办案不力。死去的杨青柏,似乎与翰林院任何其它人都没有瓜葛。案发的当晚,卢修本人也在翰林院内,即使他是大理寺卿,也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况且,作证卢修一直在甲秀林内的韩逸洲,向来与卢修交好。韩逸洲,是最后一个见到杨青柏活着的人。所以也有可能杀人。因此,他做皇帝,自然不能事事对卢修交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