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敲门声不疾不徐。林染以为是梁叔那个温吞老实的副导演要交代明天的事情,终于肯放过自己备受摧残的头发,把睡衣袋子系好了去开门。
但门外的人窄腰长腿,显然不是那个发福的范正。
看见陈弈白的那一瞬间,林染强忍住想把门拍回去的手,挤出一个笑来: “陈老师,您有事儿找我?“
陈弈白先不回他,就那么带着笑意地看了他一会。林染刚才不怎么正经地想着人家,本就心虚着,见陈弈白也不说话只看着他,心里更发毛起来,心想着是不是自己穿个睡衣见长辈有些不妥。
陈弈白伸手递过来一管药膏,林染微微一愣,接过一看:跌打镇痛膏。
圈里盛传的陈影帝吓哭女演员的事情也不全是空x,ue来风。他自己演这种带些暴力元素的戏份时,一入戏确实容易把自己伤到。他的“盛名“源自于一场绑架戏,演一个绑匪,腿上受了枪伤还拖着人质,也就是那个吓哭的女演员。人们说起来都是他怎么凶狠地用力捂着女演员的嘴往后拖,但事实是他已经十分注意了,捂得紧只是做个样子,他自己斜躺着往后蹭的时候,后背和肘部的皮r_ou_隔着薄薄的衬衫磨着仓库粗砺的水泥地,尽力护着女演员不让她直接蹭到地上,毕竟女演员皮r_ou_娇贵。
这场戏演完,他的后背和肘部磨掉大片的皮,白衬衫都浸出点点血痕来。经纪人李姐心疼的不行,知道劝他也没用,哪次不是答应地好好的,下次一开拍准又忘了。因此一听到这种戏码就备着各种创伤和包扎药品,不严重的话就自己处理一下,这么些年也习惯了。
林染虽不知道这些,但见影帝先生关心自己,他向来吃软不吃硬,本就虚张声势的刺就此偃旗息鼓,再他抬起头来时笑得十分乖顺: “谢谢陈老师。“
陈弈白见他不别扭了,抬起手揉揉他的脑袋,说: “会用吗?“
林染不敢再麻烦他,忙说: “会用,会用的。“ 他一个正经毕业的大学生,涂个药还不会么。
陈弈白的手还揉着他的头发,像是揉不够似的,这种亲昵并不带一点qíng_sè意味,像是哥哥对弟弟,也像是长辈对晚辈。
陈弈白: “累了就早些睡。”
关门前又说: “晚安。”
林染想起自己刚才挤进门时那个匆忙敷衍的“晚安“,就觉得他陈老师是在回他这句。
林染边往床边走边研究手里的药膏,这是开过封的,没有包装盒,铝制的药管上也没有印说明,难怪他陈老师刚才问了那么一句。林染想着找手机百度一下使用说明,谁知一抬头看见穿衣镜里自己的尊容——他终于知道影帝先生刚才为什么老是揉他的头发了……那好像是…在帮他顺毛?虽然看起来没能成功给他顺回去。
林染夜风中凌乱,又一次觉得,自己在影帝先生面前丢尽了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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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染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一大早便到楼下餐厅,酒店里提供自助早餐。他不喜欢人多,心想早点来正好避开人流。
却发现陈弈白比他还早,桌前只有一杯清咖,在晨光下翻着剧本。大概是觉得戏里中长的发型麻烦,他把头发随意束在脑后,穿着柔软宽松的浅色毛衫,如画的眉目随视线淡淡垂着,又直又长的睫毛在卧蚕下映出一片y-in影。林染想起,这位不到三十岁的影帝,其实和他差不了几岁,但与他相处时,反倒像是年近四十的苏叔叔给他的感觉。
这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林染随意捡了几样想吃的,怕打扰了影帝先生琢磨戏,打算静悄悄地绕远点坐,谁知陈弈白一抬头冲他招招手,意思是让他过去坐。
许是刚毕业不久,林染的笑里犹带着学生气,他像是个听话的好学生,对着陈弈白打招呼: “陈老师早。”
陈弈白只觉得这孩子笑起来十分真诚,把整个屋子都点亮了。他点点头,问林染: “药膏用了吗?”
林染嘴里塞了个小花卷,说话有些含糊: “嗯,谢谢陈老师,好多了。本来就是一点小伤,不碍什么事。”
陈弈白把剧本放下,抿着咖啡,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而后状似无意地问林染: “小染,你是为什么入这个圈子?”
林染听他这么一问,还真转着眼珠认真思索起来。他话语斟酌: “刚上大学的时候,选了一门老师的文学选读课。那时候贪玩犯懒,挑了本最薄的,真看完了又觉得受益匪浅。那书上说,人这一辈子,意义也好尊严也罢,都是自己赋予自己的。人生是荒谬的,演员和作家的人生更是荒谬。演员可以在不同的角色身上活个几辈子,经历不同的可能x_i,ng。作家则是创造了一整个世界,他活在书里的每一个人身上,这也是有限生命的一种延展……听着令人神往。反正我是被忽悠住了,觉得十分有道理。我自知没那本事写故事,却也想着能在角色身上多经历几回生死。“
陈弈白没想到他会回复自己这么一段大道理,但他的描述确实有些迷人。这时候的林染确确实实是一个著名高校文科院系的学生,他身上的书卷气也并不是别人轻易能仿的去的,那确确实实是一本一本书熏出来的。
但是下一秒,林染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 “虽然我偶尔这么抬高我自己,但我心里知道,其实是为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