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有一副好口才。」殷鉴徐徐说道。
典漆问他:「下次相见,你会杀他吗?」
殷鉴不假思索地摇头:「我去见他干什么?况且,他又怎么会来见我?」
灰鼠茫然,他低头径自喝着茶,言语间颇为斟酌:「当日他来找你,不过是想要我一个日后不再寻他生事的承诺而已。」
典漆瞪大眼睛听,忽然觉得背脊一阵y-in寒:「他、他早就料到楚腰会死。」
沉默的神君不点头不摇头,湛蓝的眼眸间一片了然。灰鼠缩在火炉边,浑身发冷:「他说,他喜欢楚腰的。」
「大概吧。」男人的语气并不肯定,瞧见典漆震惊的模样,伸手来揽他的肩,「可他毕竟不是他姐姐。」
一母同胞,可以喜欢同样的颜色,可以拥有同样的笑容,可以胼手胝足亲密得无以复加,可是,心思却可以天差地别。穷尽一生,于楚腰,只有一个杀字,于楚眸,世间远非如此单纯,除了爱,还有太多太多可以追逐。
「再过一阵是不是可以称他妖王了?」典漆有些黯然。
殷鉴摸着他的发:「你在意?」
典漆缓缓摇头:「只是……」只是什么呢?却又说不上来,妖王楚眸,这称呼还太过陌生。
无端端怀念起当日那个倚着墙根摆弄风情的诡笑男子,他说:「我喜欢她,自小就喜欢。她是为杀而生,我生而便是为了照顾她。」低眉敛目,满含不舍。于是固执地相信,纵然他欺尽了天下,在连篇的谎言里,只有这一句或许说的是真实。到头来……原来依旧半真半假。
殷鉴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一味凑近了来吻他的发角。不成体统的神君信誓旦旦:「若是你想,我去替你把妖王之位夺来。」凌霄殿上的玉帝陛下听了,定然要一个五雷轰顶劈了他。
典漆用食指戳他不断贴来的额头:「去,去,胡说什么?」
他「哈哈」地笑,咬了灰鼠的手指头,从手指尖一路啃到舌头根:「那还是乖乖地同本君作伴吧。」
呸,不要脸。也不看看现在住的是谁的屋子。
城中岁月倏忽而过,热闹却亦平淡。大雪封城时,卖力的捕快还不忘认认真真巡城,典漆眼睁睁看他自跟前走过,已经有许久没有同他一路闲聊了。忍不住张口把他叫下,肥嘟嘟的小捕快跨着他的长刀,荡着两块腮帮子r_ou_笑得开怀:「啊呀,阿漆!」一双小眼睛瞇缝得快要找不到。
连日如天气般y-in霾的心情便在他的笑脸底下消散不见了。典漆伸手摸他的头,理他的衣襟,拍他的脸:「几天不见,怎么瘦了?」
他只顾低头「嘿嘿」地傻笑,一派天真地答:「瘦些好,瘦些好。」
探手就要亲热地去掐他的脸颊,却听身边的人唤道:「阿漆……」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
迟钝的小捕快忙不迭点头问好:「啊呀,是阿漆家的公子,难得瞧见你上街,近来过得可好?」
殷鉴笑得和蔼,一手打着伞挡雪,一手不着痕迹爬上灰鼠的肩:「托武捕快的福。」
典漆方伸出去一半的手便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只得在口中唠叨:「大雪天,衣服多穿些,免得着凉。看你!才穿了这么几件,冻病了怎么办?走路要小心,别慌慌张张的,摔痛了有你好受。」絮絮叨叨彷佛小捕快他娘。
小捕快咧着嘴一一点头应下,毫无心机地看看殷鉴又看看典漆:「阿漆,同你家公子和好了?」之前每每听典漆抱怨,他都只道是两人吵嘴。
典漆「腾--」地红了脸,身畔的神君笑开了花,揽着灰鼠的手再紧了一紧,一本正经地回答:「嗯,和好了。今后也不吵嘴了。」
害臊的灰鼠用手肘捅他,低声呵斥:「你胡说什么!」
于是擅于做戏的神君甚是委屈地冲小捕快眨了眨眼。
小捕快抱着他的肚皮看得一脸羡慕:「真好……」
典漆红着脸,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
听那边有人招呼:「武威,过来!」
循声望去,人堆里同样有人长身而立,一身深色公服,俊挺不下殷鉴,神色间威仪赫赫,正是城中众捕之首。
行动迟钝的小捕快闻声便如听了号令般,赶忙转身奔过去,连同典漆告别也不顾:「总捕头大人叫我呢,阿漆,我们下回再聊,下回!」
边跑边回头跟典漆挥手,一个不留神,撞上街边卖杂货的小摊,「哎哟--」一声在地上滚了一身积雪。
典漆赶紧要跑上去扶,却被殷鉴拉住。神君两眼望着前方,一脸高深莫测:「别慌,轮不上你帮忙。」
灰鼠再向前看,果然已经有人早自己一步奔到了小捕快身边,正一边拉着他一边小声说着话。街中太喧哗,男人低着头,正在拍武威身上的雪,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只看见小捕快红透的脸,和脸上那一丝丝怯怯的笑。
「他……」典漆恼怒,心尖上一阵愤懑,好似养在深闺十八年的闺女一不留神被人拐了去。
身边的男人拍拍他的肩,话语意味深长:「以后小心些,当心莫名其妙就被人记恨上。」
果不其然,穿著公服的男人直起身拉着小捕快的腕子就要走,迈步前小捕快恋恋不舍地回头,他也跟着向这边望来,眼神实在算不得亲切,反倒充满警告的意味。
灰鼠越发不满地撇嘴:「小爷还没跟他甩脸色呢。」
神情愉悦的神君一遍又一遍安抚他,好似松了一大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