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凭什么?简简单单说一句「留下来」会死吗?会死吗?哼!
鼠族的除夕宴一如既往的热闹,居于稻田深处的田鼠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米香,两千岁高龄的祖爷爷瞇缝起浑浊的双眼打量着满堂儿孙,许久不见的亲朋好友团团围坐,一双双溜圆晶亮的眼睛里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儿时就聪颖过人的堂哥轻而易举地混进人世里甚至中了科考当了官;貌美妩媚的表姐嫁了地主家的儿子,从此稻谷满仓一家老小不愁吃喝;还有足足小了自己一辈的小侄儿,说是不但已经娶了媳妇连小耗子都生了一窝……七大姑八大姨裹了一身簇新衣袄磕着瓜子叽叽喳喳,灰鼠他娘端坐一旁故作淡定:「也只有我们家阿漆不争气,打小就没出息。」
「噗──」一声吐了瓜子壳,脸刚好转到典漆这一边,刀子般的眼怒气冲冲地在儿子身上剜下一块r_ou_。心不在焉的灰鼠垮着脑袋不作声。
哪家好心的婶娘笑盈盈地夹来一筷子菜:「阿漆年纪也不小了,说房媳妇吧。我娘家有一个外甥生,年岁正合适……」
典漆他三哥闻言转过头,脸上醉醺醺地晕开两朵红霞:「他呀,还想着当年那个书生吧!」
另几个略知一二的兄弟都端着酒杯哈哈地笑。当年他们就爱取笑他,每每灰鼠咬着书呆子送来的馒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兄长们便坏笑着在身边正儿八经地议论开:「吃了人家这么多馒头,可怎么赔得起哟!干脆就让阿漆跟了他吧,就当报恩了。反正也数他吃得最多。」咬着馒头的灰鼠真想一口咬死他们。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居然还记得……
「去!你才想他呢!」典漆冲他们张牙舞爪地挥手。喝着晕晕乎乎的兄长们笑够了,歪歪斜斜地回过身,继续着不着调的谈话。
席间谈起很多旧事,腆着一只大肚子的胖黑鼠说起,他当年第一次被他家媳妇领着来赴宴,忐忑得前三天夜夜无法安眠,生怕叫亲戚们给嫌弃了。坐在角落里的典漆咬着酒杯默默地算,那时候,正是一百年前,刚捡到殷鉴的时候……那个冬天,神君的伤势还不见好,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不要脸地装柔弱。他还不曾带美人回家不曾暴露半点瑕疵,莹蓝色的双眸如此澄澈宁静,丝毫看不见一丝放荡。
他告诉灰鼠,海外的仙境中生长着能绽放七色光芒的琼花仙草,东海龙王的水晶宫又是如何剔透晶莹。灰鼠怀抱着一腔虔诚仰着脸坐在床畔听他叙述,兴高采烈地为他鞍前马后端茶倒水,比茶馆里的小厮还勤快。
如今想来,他唇边那一丝显而易见的笑意哪里是温柔?分明就是窃喜!那时的自已啊,又傻又天真,想想都觉得可爱,可爱得恨不得跑回去一把掐死!
众人笑说着当年的趣事,谁谁谁醉迷糊了,抱着媳妇嘴里却喊着别人的名;谁谁喝酒一路喝到桌底下。梳着高髻的白鼠姨娘眉眼细长,娇滴滴戳着她家相公的脑袋:「哎呀呀,都怨你这死鬼,那年风大不许我出门,害我凭白错过一场热闹。」
好脾气的相公低声下气赔小心:「那不是因为你肚子里正怀着吗?」
啊……那一年,不曾见过那么大的风也再没见过那么大的雪。典漆回忆起裤腿s-hi淋淋的冰冷,雪水渗进靴子里,脚趾头都快被冻掉。那么大的风雪里不顾亲友挽留执意要在当晚回到家。打开家门,一身白衣的男人正站在屋檐下,自天而落的雪花模糊了那双莹蓝的眼和那张笑嘻嘻的脸:「咦?你怎么回来了?我刚想出门去找点乐子。」
那时候他的伤已经好了,好到可以带着美人关在房里滚上三天三夜不歇一口气。真不愧是神仙。灰鼠手冷脚冷浑身都冷,冰块般的脸上挂着冷冷地笑:「那你就赶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