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活下来,就必须像张蕴兮交代的那样,要更好地活下去。如果她与汪顾恋爱,爱情曲线将是一条下开口的抛物线——不是她杞人忧天,她只是看过太多无疾而终的聚散离合。她的担心,是每个人都有过的担心,无可避免。
她爱上张蕴兮的时候,张蕴兮已经老了,已经看遍世间风景,已经定x_i,ng地决定与她厮守了,所以她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给她,其后,只有张蕴兮担心她会离开,而她无需担心张蕴兮会丢下她。虽然在那段感情的最后,张蕴兮还是丢下了她,但她知道,那不是张蕴兮的本意。张蕴兮舍不得她,就像她舍不得张蕴兮。从头到尾,张蕴兮没有伤害过她。
汪顾却不同。汪顾有的是大好年华,她甚至还没学会该如何享受她的金钱和权力。她的眼界还停留在小白领那个不高不低的层面,生活对她来说是美好的,因为她可以有很多很多的希望。她怀着希望,一步一步往上走,渐渐会发现她没有享受过的东西还有很多。只要她懂得了钱和权的好处,便会立刻明白,对她这样的人来说,爱情是唾手可得的。
毕竟这世上有太多比她师烨裳更符合“好”这个定义的女人。汪顾只是还没来得及接触而已。等她发现世界如此美妙,师烨裳却如此无聊的那一天,会发生什么呢?
师烨裳迫不及待地要教会汪顾享受金钱,享受权力,享受成功,就是为了看一个结果。她想看看在懂得这一切后,汪顾到底会有多大的改变。然后,她再决定自己能不能爱她。
如果不爱,她将选择与汪顾几夜春宵之后放手说再见,从此再无瓜葛。没有了爱,至少还有一些关于爱的回忆,无论是张蕴兮给过的,还是汪顾给过的,她都将好好保存着,一直带在身边,最后,她与它们一起散堆在骨灰盒里,等待几十年后的某天下午,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她和它们一起当作占地方挡财路的废物,丢进垃圾箱。
如果爱,就要爱出自己那一份,爱出自己爱张蕴兮的那一份,再爱出张蕴兮亏欠汪顾的那一份,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没有回头路地去爱,无论什么也无需保留,把生命的残余包括生命的终结也爱进去。那样,回忆便是多余的了,因为根本没有时间去回忆,直到死去的那一刻,爱情都在进行中,仿佛永不终结。
是的。师烨裳知道自己已经由不爱,不想爱,转变为想爱却不敢爱——她从不欺骗自己。只可惜,她所看透的是一个正在欺骗自己的自己。
马路对面,烧腊店的小店员把两大袋饭盒交到汪顾手里,汪顾笑着递钱,然后摇摇手说不用找零了。小店员脸上露出几丝惶恐,但终究因为钱不会进到自己的口袋而没有表现出任何超越职责的感谢,只是礼貌地欢迎汪顾再次光临。
由于不用再偷看师烨裳了,汪顾摘下墨镜,笑嘻嘻地往车边走。师烨裳将脑袋调正,目视前方,倒不是害羞,她只是不习惯与汪顾对视而已。过了一会儿,师烨裳不见汪顾上车,觉得奇怪,便又把头扭向右侧车窗,莫名其妙地看正站在车边,低着头,呼啦呼啦翻袋子的汪顾。
“少给你东西了吗?”师烨裳降下车窗,面上有些不耐烦。她不喜欢等,也极少有人让她等。其实汪顾也不喜欢等,刚才是烧腊没出炉,迫于无奈而已。但现在,她们两个都在等,一个等着看对方变化,一个等着对方心意明朗。
“没。”汪顾并不多话,只专心致志地翻袋子,脸上严肃得快要结出冰来。
又过去大概十几秒,她突然对着袋子笑了起来。弯下腰,抬头,她盯着师烨裳道:“闭眼睛。”师烨裳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好皱着眉闭起眼睛。“张嘴。”
师烨裳心想眼睛都闭了,再张个嘴也是顺水行舟的事,于是乖乖张开嘴。然后,一个温热的东西被塞进她唇间,进而挺进牙关,触碰到她的舌尖,再慢慢被推到她舌面上。她闭着眼睛不动作,黑暗中,耳边传来汪顾着急跳脚的声音,“笨蛋!嚼啊!叉烧!”她这才闭着眼嚼了起来。
蜜汁叉烧,她第一次吃它的时候,是在香港。香港有无数烧腊店,她已经记不清张蕴兮究竟是站在哪家店的门口把两块叉烧塞进她嘴里,在她嚼到一半时又喂她吃了一颗咖喱鱼蛋,她只记得那年她还是个高中生,每天被张蕴兮牵着东逛西逛,走到哪儿都有人说她们两母女长得不像。张蕴兮一听这话,肯定黑脸,可她却笑得非得捂住肚子才能平复那些因大笑而起的酸痛。回到酒店,她会幸灾乐祸地去哄张蕴兮,张蕴兮瞪着眼睛,咬住下唇,就是不说话。她心疼,想用一个极尽缠绵的深吻融化张蕴兮的郁闷,可每当两人唇齿相接,不用一秒,张蕴兮便会迫不及待地露出真面目,将她年轻的身体按在床上,一次又一次……
后来,她终于想通张蕴兮之所以一生气就会坐到床边的原因,但那时,她已经再没有机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