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病是早年间就积攒下来的。这一年来,毒x_ing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全凭他自己意志支撑。想来皇上承受了许多痛苦,不过如今已然强弩之末。”高湛道:“老夫自幼与皇上瞧病,皇上是心x_ing坚韧之人,又背负太多。即便到了现在,还在强撑。娘娘若是有心,还请劝一劝皇上,走的太艰难,现在也别太苦了自己。他一生都在为旁人打算,有时候,也得自私一回。”又对着显德皇后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这些日子,就请娘娘好好陪伴着陛下吧。”
高湛走了,沈妙想要劝慰显德皇后,却又不知道如何劝起。
在痛苦这一回事上,旁人劝慰的太多,都是无济于事。刀子不是落在自己身上,无法感受到疼痛。人们总以为轻飘飘的安慰几句,就能化解一切,并不是这样的。
显德皇后勉强笑了笑,道:“你先回去吧,本宫……本宫好得很。”
沈妙没说什么,只道让她千万照顾好身体,退下了。
回到屋里,却是忍不住抚着自己的小腹,将桌上一个香囊打开。
红豆看上去还是光洁完整。
这世上有这么多的生离死别,前一刻还在欢笑的人,下一刻就会倒下去。老天太过残忍,这一生都不肯给人好光景,好运气,能依靠的也不过只有自己。
她会保护好自己的爱人的,还有亲人。
……
显德皇后坐在床前,永乐帝已经醒了。
她垂头沉思着什么,侧脸姣好温柔,仿佛时光倏尔回转,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
“晴祯。”永乐帝开口道。
显德皇后回过神来,看着他,道:“皇上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永乐帝摇了摇头。
二人沉默了一阵,永乐帝才开口:“晴祯,朕的时间不多了。”
显德皇后看着他,没说话。
“朕……”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今年冬日,好像不能陪你一起埋雪酿了。”
“虽然打碎了一坛,却还有另一坛,皇上若是不嫌弃,改日里寻个风凉的日子,到翠湖亭里去,臣妾愿意与皇上对饮。只是却没有亲王妃他们的份。翠湖亭里夏日风景很好,今年的荷花开的也很盛……”显德皇后仿佛没有听到永乐帝的话一般,自顾自的说着。
“晴祯。”永乐帝打断她的话:“朕不能陪你了。”
他的脸色苍白,依旧是如同从前一般俊美无俦,只是没有了帝王的霸气和冷峻,便仿佛是哪家的贵公子,只是消瘦的很,憔悴的很,难过得很。
显德皇后别过头去,永乐帝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仿佛隔着一道雾气,朦朦胧胧,却让人听得心头发酸,她说:“皇上总是很无情,不肯骗臣妾一句,一句都不肯。也是,这个美梦,如今也该醒来了。”
永乐帝迟疑一下,才道:“对不起。”
“皇上不必跟臣妾说对不起,也没什么对不起臣妾的。臣妾过自己的日子,同皇上无关。”显德皇后道:“方才高家先生过来了,与臣妾说,皇上这一年多来都在苦苦支撑,臣妾想问一问,皇上为何要这样?很辛苦的忍着病痛,为的是什么?”
“为了大凉。”永乐帝道:“朕想看着谢渊打下江山,守护大凉,朕想看到天下大业平定安康的一日。母后的心愿,朕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替她看着完成,只是……朕的时间不多了,恐怕等不到那一日。”
显德皇后默了很久,才回道:“如此,臣妾明白了。”
“晴祯。”永乐帝道:“你……为自己做些打算吧。”
“皇上想要臣妾做什么打算?”显德皇后陡然回头,眼中有泪光闪烁,她道:“想让臣妾隐姓埋名过回普通人的生活?还是干脆在这宫中锦衣玉食安度余生?亦或者再去寻个好夫君改嫁?”
她每说一句,永乐帝眼中的痛色就浓一分,他不动声色的抓进手下的毯子,却是淡淡道:“只要你欢喜就好。”
显德皇后猛地撇过头去,永乐帝却能看到,一大滴眼泪掉在了她的手背上头。她再开口时,声音亦是平静无波,她道:“臣妾晓得了,多谢皇上为臣妾考虑如此周全。臣妾会这么做的。皇上还是想想,传位诏书应该怎么立吧?有些事情,要早作打算。”
她站起身来,道:“臣妾还有别的事情,先出去了。皇上好好养身子,养好了身子,记得与臣妾在翠湖亭对饮一壶。”
她退了出去。
显德皇后极少发怒,尤其是自这些日子以来,永乐帝与她相处不错,更是每日都笑意温软。然而再如何温软的水都会有脾气,发起脾气来,便如一块冰,倔的让人生气。
却又舍不得真的生气。
永乐帝在显德皇后走后,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摸到枕下的帕子擦嘴。一边立着服饰的邓公公连忙送上热水,道:“皇上小心些。”
“邓公公,”永乐帝蹙眉:“朕是不是做错了?”他的脸上罕见的浮起些少年般的困惑,让邓公公看的鼻子一酸。
邓公公服饰永乐帝多年,他是看着永乐帝长大的。永乐帝如今的模样,倒让他想起很早之前,永乐帝被孝武帝的宠妃下毒,萧皇后从高家家主得知他活不过三十五岁,抱着永乐帝痛哭的时候。那时候,仍旧是少年的永乐帝无措的安抚着萧皇后,困惑的问邓公公,他说:“邓公公,本宫的毒很严重么?”
少年从温雅的太子成长为深不可测的帝王,可仍旧有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