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仁努力地想了想,忽然整个人就像是被冷水浇了头似的清醒了过来,他从离京的那天开始分析,一直到一个月前案子办完,虽然不太想承认,可他到底还是明白,这些天他除了打下手,压根就没有做实事的机会,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顾屿办案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连布局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告知,一切都办完了。
原本在太子一脉的设想里,这是明明是顾屿的戏份!他才是被选出去办实事的人!现在可好了,不光实事没办成,还被人当成了混吃等功的跟班,周仁只觉得自己城墙似的厚脸皮都快要绷不住了,干笑了两声。
陈若弱听见顾屿的话,连忙拍了一下他的手,哼了一声,说道:“你呀!哪有这样说话的,本来也没什么事,说得人发臊……正好我最近在学围棋呢,我让人把车厢里收拾收拾,你们下棋吧,我看着。”
“不必给他台阶下,打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那么客套,别惯他这毛病。”顾屿低笑道,语气里虽然是斥责的意思,却让人莫名多了几分亲近的错觉。
周仁被冷水浇透的脑袋顿时冒了点热腾腾的白气,心里顺畅了,厚脸皮也回来了,自己给自己搭了个台阶:“是我不识相,罢罢罢,顾兄还是把你那副棋借我吧,我可不敢跟你下,输怕了,我找别人去。”
陈若弱就去车厢里头把顾屿的棋连带着棋盘一起翻给了周仁,还热情地笑道:“之前我没想着学,平白耽误了好些天,周大人要是有心,等回京了,也让你家夫人教教我,不论高低输赢,总是个解闷的法子。”
周仁连忙应了,顾屿重又把帘子放下,要给陈若弱念刚才的话本,可这会儿陈若弱已经不大想听了,她靠顾屿近了点,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自己大半的体重都压在他的身上,脸就埋在他的胸口,扎扎实实呼吸了一大口他身上的气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顾屿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柔声说道:“累了?”
“没有!”陈若弱重重地摇了摇头,过了一小会儿,把脸往上挪了挪,直靠上顾屿的脸侧,才小声地说道:“我就是在想,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就是这样过了,孩子生下来,养大,然后我们慢慢老了……”
她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可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她并非是讨厌平静的生活,而是有些害怕一览无余的未来。
顾屿摸了摸她的脸颊,唇角微微地弯了起来,语气低柔道:“夫人觉得这次的扬州之行如何?”
陈若弱的脸颊鼓了起来,气哼哼地说道:“你都快要累死在那里了!还问我觉得怎么样!整天就看你一个人在忙,那么多的事情……”
她说着,声音却有点变小了,“这次的案子真的太可怕了,我在想要是换了一个人,会不会查得这么快,要是迟一天,两天,还会有多少人死,有的时候想想都害怕。”
“祖父以前有句话,是说天底下的官要是都能为百姓办实事,那江山能稳三百年,天底下的官要是有一半在做坏事,一半做实事,江山也能稳三百年,要是天底下的官一大半在做坏事,但有一小部分的官能震住这些人,江山一样能稳三百年。”
陈若弱听得新奇,眨了眨眼睛说道:“祖父他老人家怎么就和三百年杠上了?而且这根本就不对啊,都是好官才三百年,一半是好官一半是坏官也是三百年,一小部分人能管一大半的坏官还是三百年,就没有五百年,八百年吗?”
顾屿失笑,低声叹道:“没有八百年的王朝,历朝历代都是轮回,天下苍茫,人如蝼蚁,匆匆百年,或于乱世朝不保夕,或在盛世安享福寿。前朝有人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能与夫人生在盛世之时,死生不见战乱,已经是文卿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顾屿的表情很认真,看着他的双眼,陈若弱忽然觉得心里很沉重,可是过不多时,就像是有一只大手拂开了压在她心头的乌云,她的郁结慢慢地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长出一口气。
两个人在车厢里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外间偶尔传来轻微的人声,远远的有狗叫声响起,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深夜里独有的静谧。
忽然,一道长箭破空之声掠过车驾,随即就是数道扎实的铁穿木板的闷响,外间陡然乱了起来,有人大声叫着保护钦差大人,陈若弱起初没有反应过来,却见顾屿立时冷了脸色,一把将她护在身下,扬声对外道:“看住犯官,原地守卫,不要让任何人有接近他们的机会!不用管我!”
车厢的帘帐垂挂着,里外看不见,但顾屿第一时间判断了射箭的方向是在林子深处,而且并非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来,箭头入木的声响都抬得很高,显然不敢真的刺杀他,刺客只想玩一手围魏救赵之计。
箭雨来得快,散得也快,顾屿紧紧地压着陈若弱,把她护得一根头发丝都不露出来,透过帘帐的缝隙,他看到不远处的监笼仍旧被赵狄带着人护得严实,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太过松懈,警惕地感受着外间的动静。
发觉赵狄根本没有挪动一星半点,林子里的人显然急了,对着顾屿的车驾再次放了一轮箭,这次的箭比上次更低了一些,陈若弱注意到有的箭几乎是擦着顾屿的后背过去的,眼睛都发红了,她仔细地看了一下,发觉射到里面的箭大部分都是从帘帐那一面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