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床榻之上醒来,窗外却是传来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响,他又想起昨日,那客栈老板问道:“沈家小子,如今你已是发达了,不如便住一下咱店里的天字号客房如何?”
沈约不慌不忙地从口袋中取了一块碎银说道:“咱小门小户,哪有什么发达之言,便要这间客房了。”
林掌柜低下头去,却见得正是那间地字号,只是久无人入住,颇为奇怪。
便婉言劝道:“这处正对着甘州市集,沈家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人来人往,人烟嘈杂,最是烟尘扬面,这屋内,一日不扫,便落满灰尘,实在不是个好去处咧。”
沈约说道:“正是要这人间烟尘,方才正好。”
说罢,便接过林掌柜手中的门房钥匙,上楼去了。
如今这日光顺着窗扉,细细飒飒地落入屋内,他借着微光,正能瞧见空气中浮游的尘埃与棉絮,阳春三月,多有故事。
柳絮纷飞,杂绪意乱。他的短发披散在肩旁,他伸出手指把玩了一番,便起了身,洗漱穿戴。偶尔将目光投注到楼下的人群,不由得会心一笑。
许是人间红尘,仗剑江湖最是写意,难怪从古今来,道士修道妄图上天去,而仙人却急不可耐,抛却长生,也要在人间摸爬滚打。
沾满尘土,都算快意。
他将钥匙交付前台的小二,问起:“昨日我牵来的驴子,可是喂饱了?”
那小二与沈约却也是熟稔说道:“沈家哥儿,你那头驴子恐怕饿了不下五日,这吃起草来,便似是饿死鬼投胎一般,咱班房内的粮当真一叉接一叉,喂了过去,喂到半夜方才饱了。
这事儿若是让掌柜的知道,他定要说是亏本买卖,哈哈。”
沈约笑着说道:“林掌柜向来便是个好人,哪日不在做亏本买卖不是?也不差我这一桩咯。我便牵驴去走。不多叨扰了。”
说罢,便与小二道了个别,到了旁落的门房取了驴子,骑上便往城中行去。
沈约在此处宿居久远,直至今日,都觉得甘州城中,春景仍算一看。
沿着石板长道,两侧是开着粉色花儿的高树,柳絮翻飞,若是不注意,这头顶便要黏上些许毛球儿。
人来人往,一点不似乡间小城这般安宁,沈约叹了口气。正巧路过那私塾所在,那老夫子已是作古,沈约见得冥府使者将那老者从家中带走。
如今却已是换了两个年轻的夫子,头上戴了块方巾,身着一件素色长衫,正手持经卷,与下首小子讲着课。
沈约打量了一眼,那些孩子的衣衫,又的是丝质长袍,面容姣好干净,一副富贵气息。而也有身着麻衣,脸上有些与他一般的乡土之气,恐怕便是周边乡民之子。
如今这私塾之中,这些孩子听着相同的课程,也不见有何高低之风。他扭过头去,只见得微风拂柳。
耳畔传来阵阵读书之声,如松涛,如海潮。
这些孩子之中或许有人会与家中世代之事有所别罢,也许会是考取功名?亦或是不再务农,而转投替人提笔书案,不是坏事罢。
沈约怔怔地想着,若是无了金先生,他是否会走上这般道途,会否也有这般春风得意的一日,骑驴看尽甘城花。
他并不知晓,驴子载着少年过了那处书斋,一旁人声鼎沸,他只做隔岸观火,一时心中剔透。
他往日便是混杂在这般人群之中的一个,如今他似是跳出其间,不由得心生感慨。
忽然他见得有个鸦青色的少年迅速地趟过人群,他想去看清那人的长相,却是无能为力。
如梦似幻,不似真实。
他回味了一番,终究不去想了。只见得前头便是到了甘州城的医馆,只见得医馆前头停了数人,都是甘州城内的居民,几人站在一处,正对着一身着布衣的白胡子老人。
沈约稍一打量,便分辨出此人便是当日一巴掌拍在自己头顶的赤脚医生,如今看来,却是老的十分快了。
这医道之事,向来费心费力,这百八十里除了常驻村内的赤脚医生,便是以这老汉最是医术精深,只是这精深也是相对而言。
这老汉只会,头疼医头,脚痛医脚,脾气又是极为暴躁,故而得罪人之事,时有,周围的人早已是见怪不怪,反倒是要来看看热闹。
沈约将驴子停了下来,也远远地隔着人群,瞧了起来。只见得这老汉已是六十来岁,却是精神矍铄,将长衫往一旁一挥,摆开架势颇有舌战群儒的架势。
听得周围所说,正是这老汉又将一病人看得腹泻不止,说来,原本只是有些拉肚子,这下可好,不仅腹泻未曾止住,还呕吐了起来。
这人乃是个破落户,自是不要面皮,当众便呕吐起来,一朝不慎便喷了个老头满头满脸,于是这有理,也化作无理。
这老汉也生了牛脾气,一通怒骂,还喊来家中晚辈助阵。
这周围相邻,本就看得这破落户不痛快,干脆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明面上为了看热闹,实际上却是为了不让这般破落户趁机跑了。
这老人自是越骂越起劲,唾沫横飞,平日里受惯了这等破落户欺压的居民也是不由得爆发出阵阵好来。
这破落户见得今日没法收场便说道:“我与这老汉之事,岂要你们这些腌臜多嘴!”这破落户一说,便起了民愤。
这周围之人纷纷取了手边石子与臭鸡蛋,都往那几人身上丢去。这居民手劲差别亦是大,有些偏的远了,便连那赤脚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