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晚哭丧着一张脸,满是郁闷,到底还是放开了手。诚如沈慕离所说,他不露面,反而像是做贼心虚,还不如坦荡荡一些。可是经历了这一番变动,她的脚还有些软。自己作为一个闺阁女秀,也不便下车露面。因而只沈慕离一人出了车厢。
他一露面,便如一阵清风般,似乎将整个现场的血腥味都洗涤了。白衣不染纤尘的青年错身避开了来人的鞠躬,“吾等只是自保,不敢贪功。”他含笑道,笑容客套却疏远。
上官兄弟两人见到沈慕离时的第一眼不免露出了惊艳的神色,但长期以往的教育使得他们很快恢复了常色,继而与沈慕离客套起来。也想打听一下沈慕离来历,以求后面的报答。沈慕离自己也十分坦然地亮出了明面上的身份。
几人又客套了几句,上官兄弟身上还带着伤,不便久谈,因而很快告退。沈慕离注意到最前面的马车里有人掀开了窗口遮挡的帘子。他略思量一下,便猜了个大概,面上仍是不露出分毫异色,再度上了马车。
两队人的路线并不一样,沈慕离还要带着沈映晚去一趟扬州,因而没过多久便分开了。像是两条直线,偶然的一次交错之后,只会越行越远,再无交集。
☆、故事之后(四)
沈慕离来扬州城是有原因的。沈家的祖宅正是坐落于扬州。
江南沈家,乃是传承数百年的书香世家。于清流之间,从来便有着不小的影响。及到沈家嫡女成为皇后之时,更是到达顶端,权倾朝野。天下清流,三分出自沈家。于仕林之中,声望更甚,满朝文臣,半数与沈家休戚相关。也因为太盛,而犯了当今忌讳。一夕之间,沈皇后被废,沈家株连九族。连沈家出身的皇子也被一杯鸠酒了结了性命。
沈家一倒,沈园自然也被充公。由于当今对沈家的厌恶,也无人敢于出手买下沈园。沈园这么一荒废便是十五年,直到沈慕离买下沈园。
时隔多年,荒废已久的沈园终于迎来了它新的主人。原来郁郁葱葱的翠竹长势越发地好了。花园里由于没有人打理,珍贵的花卉已然差不多凋零,杂草争先恐后的冒出。沈慕离双手负在身后,视线平静地看着长满苔藓的青石路。
沈映晚亦是第一次见到沈园。她当然有听说过沈园,不过沈家早已败落,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担起沈家的门楣。在古代,一个女子,从来都没有这个资格。有能力的沈慕离却从来没有提起过回沈园看看。沈映晚猜测过往太过沉痛,沈慕离并不想要提及。没想到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回了沈园。
引着他们参观沈园的是一个胡须花白的老管家,“少爷小姐前来,实在应该令人通知老朽一声,也好早做打点。”面对着沈家嫡系唯二剩下的人,老管家心里十分感慨。
“不用这么麻烦。我与兄长也待不了太久。”
对于老管家,沈映晚是十分陌生的。可是见沈慕离的态度,她便知晓自己该尊敬这老人家一些。老实说看着这萧条的园林,她终于能够想象出昔日沈家的辉煌。即使破败,也仍然看得出底子的丰厚。她虽未曾生在沈家最好的时候,却能够看着沈家的死而后生,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对沈家有了强烈的归属感。不得不说,拜她身边受沈家影响的各位先生以及沈慕离所赐。
沈慕离将看着远景的视线收回,随意地附和了沈映晚之言,“不必。人已不在,一座空园也代表不了什么。其实……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大幅度动作难免会惊到某些人。现在还欠些火候。”
买下沈园之后,沈慕离并没有派人重修,更不曾使他恢复原貌。正如沈慕离所说,这其实只是他第二次来到沈园,哪里来的对这座府邸的感情。只是对于当世人而言,祖宅的意义非凡,沈慕离要做样子就要做得完善。
老管家闻言默然,明白了沈慕离的意思,他也不强求,“可是要入住沈园?”
沈慕离顿了顿,“沧浪轩可还在?”沧浪轩是沈老老年回乡休养生息所住的地方。
他虽然没有令人对沈园进行大规模维修,但小范围的清扫却是有的。沈老的院子自然是重点。老管家也果然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那小姐?”老管家继续询问。
沈映晚忙道:“我和兄长一起便好。”她看得出沈慕离并不打算长住。而她一向随和,犯不着为了她折腾。
老管家面露难色,显然并不赞同沈映晚的提议。还是沈慕离令他彻底闭上了嘴,没有提出反对。
在老管家引导下,两人并着他们的随侍到了沧浪轩。沈老所住的沧浪轩,算不上多么精致,更别说奇思了,或许还比不过沈慕离苏州那套三进三出的院子来得奢侈。晚年归乡,不过想要住得更舒适一些。
当沈慕离的身影一踏入栽了些许青松的小院子时,老管家眼中含泪。
“若是老太爷看到了,定然会欣喜的。”
沈老活着之时,最喜欢的不是那几位颇有才名已经出头的子侄辈,而是沈慕离这个隔了辈分的。他很早之前便有言,若是给沈慕离机会,他的未来不可想象,甚至彻底改变整个世界。而辗转了这么多年,沈慕离终于再度回到了沈园。
沈慕离静默了许久,不言不语地静立再高大的青松之前。
沈映晚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下起了连绵的小雨。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本该没有家族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