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静思知道再也瞒不过,索性松了被子,任弟弟的手钻进被窝缓缓轻抚。闻静林看过来的双眼盈满欣喜,毫无一丝鄙夷轻视的意味。忽然之间,往日的提心吊胆,都一一化作了安心与感叹。“你不嫌我怪异就好。”
闻静林笑道:“怎么会,我们家混了坤族血脉,我早就知道了。”
闻静思思量片刻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我坐井观天了。”
闻静林摇头道:“那倒不是,大哥认字是从《诗经》学起,我不似大哥好学,父亲便拿了家谱教我。那位先人‘茗’的姓氏少见,我便留意了,后来问了父亲,才知道坤族男女皆能孕子。”
闻静思惊道:“父亲也知道?”
闻静林但笑不语,笑容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闻静思越想越心惊,双手掩面埋下头去。“父亲走时交代我的几件事,我一样都没办好,如何对得起他老人家。这事再被他知道,死后恐怕连祖坟都进不去。”
闻静林听他这般丧气,心中一紧,忙柔声安慰道:“大哥实在多虑了。你和皇上的事,父亲隐约是知道的。不然的话,以你二十五岁之龄,哪里可能让你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个妻妾照应。平常世家,二十五岁的嫡长,孩子都满院跑了。”
闻静思一惊,抬头看着弟弟,茫然道:“我自认在家中从未表露过对陛下的半点情意,父亲如何会知晓?”
闻静林笑道:“你不说,可不见得皇上不说。我记得有一年,皇上还是宁王的时候,私下来找过父亲。我因为好奇,贴门偷听,依稀听得皇上说愿扶持你成为一代名相,条件就是要你一世不娶。后来我游历各州,也见过男子之间的情情爱爱,因而皇上对你的心思,就不难得知了。父亲阅历丰富,人情世故比你我看得通透,皇上的这点小心思怎会不知?”说罢,伸手捏了捏闻静思的肩膀手臂,皱眉劝慰道:“我一年不见你,看你瘦的什么样子。你也放宽心,莫焦虑,父亲一直不给你张罗嫁娶,定是默许了皇上与你相好。就算父亲知道你怀了皇嗣,也不会把你怎样。就怕伯父那老头子,若真被他知道了,你也别怕,把这事都丢给皇上,他闹出来的祸,他自己收场。”
闻静思听他说的轻松,心中却无一丝快慰。他怕史官笔下的刚硬直断,更怕当世人的口诛笔伐,但是,这是自己和萧韫曦两个人的事,无论多么崎岖坎坷,他都不希望萧韫曦一个人承受,不仅仅是他不愿,也是他不舍。
两个弟弟都在身边,闻静思干脆将过年的诸多繁琐事情都丢给二人,自己躲在小院中着实修养了几日。不知道闻静林如何对三弟说的,除夕当日一大早,两人齐齐来给他道喜外,提前讨去了好大的一份红包。闻静思看着三弟神色如常,依然有说有笑,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午膳过后,三人围在一起手谈对局,闻静思许久没有做这等消遣,关窍虽然熟记,到底生疏下来,只半个时辰便被闻静林杀得落花流水,惹得一旁观战的闻静云抓耳挠腮,直喊二哥欺负人,倒把老远的雁迟给惊了过来看个究竟。
酉时三刻,四人坐在一桌吃了饺子和年糕。下仆们只留了几个在身侧服侍,其余人都被放出府去游玩花会。戌时刚到,城里各处燃了烟花爆竹,噼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漫天星光都淹没在灯火海洋之中。闻静云爱热闹,心思早已飞到集市花会上,闻静林许久不在京城,也想念故土的风物,两人齐齐向兄长告了罪,一同出府游玩。闻静思看看时辰还早,宫中的夜宴才开了个头,便在自己的小院里抚琴烹茶,与雁迟天南地北的肆意畅谈。
未及戌时三刻,宫中来了人,奉皇帝旨意,请闻静思进宫伴驾。闻静思虽诧异时辰比预想的要早,也并无异议,回房换了身衣裳就要走。那传旨太监笑嘻嘻一拜,郑重道:“闻相请更衣。”
闻静思一愣,这才意会过来萧韫曦是要他穿前几日所赠的新衣。只好回去重新换上棉衣与紫貂披风,唯有那件燕服不敢上身,让雁迟用丝布裹了抱在手里。
除夕夜宴,与永宁宫相距甚远,站在永宁宫的寝殿里,耳边只隐约听到随风传来的丝竹管乐。闻静思将燕服放在妆台上,刚要去小书房等候,回头便见萧韫曦依在门边笑眯眯地看着他。殿内灯火通明,萧韫曦一身衮冕,庄重而肃穆。原本俊美凌厉的面庞在这火光下柔和起来,而旒珠后那一双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睛,满是欣喜与思念。闻静思静静的凝望着他,一时间连行礼都忘记了,直到萧韫曦笑着走近他,才羽睫微颤,如梦初醒,急急撩袍要跪拜下去。萧韫曦忙双手托住,直往怀中带,将他侧身搂在怀中,迎面亲了过去。闻静思一声惊呼,萧韫曦定睛去看,竟是自己头上冠冕旒珠撞到了他的眼角。两人怔愣了片刻,相视而笑。
萧韫曦解下冠冕,由闻静思服侍着脱下繁重的衮服,换上一袭深紫色常服。他此刻浑身轻松,舒展了下身体,忽然道:“朕赠你的燕服为何不穿?”
闻静思将丝布打开,捧了燕服在手道:“陛下的心意,臣清清楚楚。但此衣有违朝臣着衣规制,臣不能接受。”
萧韫曦抖开衣袍点点头,承认道:“不错,品级再高的朝臣都不能着五爪蟠龙。这件衣裳送来时,朕只觉得素淡高雅,你穿来应该比朕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