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简直生来就是折磨人的,也不知道他上一辈子到底欠了苏家什麽,总是在还债,一笔复一笔,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好在这笔债总算快要到头了,他也要松口气了,哪怕这尽头其实什麽都没有了。
苏末真的唱了起来,确实是五音不全的样子,连调子都歪了,但好在他嗓子好,底子不错,也不至於太难听。
我们都是很柔软的动物
活在壳里发誓抵抗
最後不过丢盔卸甲慢慢地顺从
我们都是很微小的动物不足道
如果想要快乐一些
就要忘掉世界的辽阔
我们都是很可怜的动物
来到这个世界受点委屈受点刺激
这麽苟且的活著
这种现实只能接受
能干干著不能干看著
这一生会很快地过完
路天泽噗嗤一声笑起来:“这是什麽?缝缝补补的爱情?将就过一生?”
他叹息一声:“你还记得啊。”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苏末有天心血来潮让他唱歌,路天泽说他不会,苏末不相信,说路天泽高中的时候还参加过学校的歌舞会,他听过路天泽唱歌的。
路天泽心里暗自嘀咕,那个年月,年少轻狂的,他有一张英俊的无可匹敌的脸和顶尖的成绩,就算在台上乱吼,下面也会有人鼓掌的,事实上,他也是标标准准的五音不全患者。
最後的结局是以两人打架结束的,路天泽再次被折腾进了医院,气的要命,苏末在他身边削苹果,他就在医院里吊嗓子,因为营养补充的好,嗓子特别洪亮,隔壁所有的病房都来抗议。
“呃,出去再唱啦。”医生不敢得罪苏家的少爷,很委婉很委婉的提醒,苏末干脆把他转移进了顶楼的院长休息室,任由他天天在里面狂叫。
那会儿路天泽也就只记得这首歌,因为这歌总在那些花儿的後面,他楼下的一哥们天天在听,他没有记住经典的那些花儿,却记下了活著的歌词。
“隔壁老张对我讲,年轻时我和你一样狂。天不怕地不怕大碗喝酒大块地吃肉。後来摔了跟头老了就变得谨小与甚微,就忘了梦想只乞求能够平安地活著。”
他默默地念了一遍,这麽多年了,他也只记得一首,所以也只贫乏地觉得这歌有多好。
活著,活著,活著才好,活著才有希望!
可是他懂这个道理的时候,还是放弃了活著,他总是奇奇怪怪的,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放弃他最终的坚持。
或者他真的真的如季扬说的,活在童话里的男人,纯真的像玻璃。
短暂的沈默之後,苏末又开始开辟新的话题,好像要把一生都说尽似的,路天泽已经不惊讶了,只是配合著。
“你什麽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次的话题开辟的有些突兀,甚至很直接,路天泽想,终於还是来了。
“你说谢谢的时候吧。”
他笑了一下,他许久没有洗澡刮胡子了,现在总觉得自己像个野人,但是也懒得动,懒洋洋的透过窗户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我那天在医院,说服了姐姐说我们要在一起,你打电话来跟我说你也说服了你老爸,你感激我坦白了,那会儿其实是八月,热的要命,我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看到被晒得几乎软掉的柏油马路和花坛里开著一簇簇白色的铃兰花,真是觉得春暖花开到心花怒放啊。”
他露齿而笑,真是十分灿烂,笑得脸颊都疼了:“我在那一刻想,我仅仅是做了一件我认为我该做的事情,你却如此的感激涕零,我就那一刻觉得如果跟你过一辈子,会非常非常舒服吧。”
他嗓子不好,说得很慢很慢,说得苏末眨巴著大眼看著他,眼睛一片血红。
“终於哭不出来了。”路天泽感叹,之前苏末哭过好几次,他还调侃苏末要珍惜水源,现在终於到了连眼泪都流不出的地步了。
苏末还是眨著眼睛,好像会眨出血来一样。
“我跟苏秦在一起很多年了。”路天泽顿了一下,讲话有点吃力,清了好几次喉咙,苏末耐心地等著,没有劝他休息,路天泽也没有想要放弃,他们都清楚,有些话再不说,永远没有机会了。
“我不是说他不好。”路天泽讲得很潦草,“但是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感谢,哪怕我为他做的再多,他觉得我爱他,包容他,理解他,让他疼他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习惯享受,却从来没有表达过谢意。”
他讲得太简短,以至於结束的时候苏末还在眨眼,顿了半天才问他:“就这个理由?总觉得你在敷衍我。”
用我的一生,只为敷衍你的一句话,你可真够奢侈的,路天泽想,摸摸他的头发。
“你不懂我啊。”路天泽很轻很轻地说,“boss,我有自己的理念,我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罢了,他如果回应我,那麽很好,如果不回应我,我默默地喜欢就好了。”
“你很奇怪的样子啊,我确实不懂你。”
“所以你跟我不同啊,你熬不住寂寞,千方百计的弄到我,折腾我,哪怕恨也要让我记住你嘛。可是我就会默默地看著啊,不过最後你也怂了,还是要我低头。”路天泽试图用很轻快的语气叙述,但是他发现这太困难了,不是他伪装不出来,而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撒谎了,已经快出血的喉咙现在让他没说一句话都显出千金般重的分量。
苏末继续眨眼睛。
“喂,你又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