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秦川推门进了屋子,闻捡熟悉的声音响起:“书蓝。”
门主的声音跟着传进闻捡的耳朵:“秦川,你来晚了。”
“时辰刚好,怎么说我晚了?
“好好,你没晚,是我早了。行了,准备得怎么样?”
“你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韦秦川道:“明天贺寿前,你将兽首合拢即可,不要太早,玲珑兽只能支持十二个时辰。”
“好,你尽管放心。”门主似乎很高兴,“就说秦川办事,必然顺心妥当。”
韦秦川在笑,“多谢邱大城主谬赞。”
听两人的声音和语气,他们明显私交不浅。一股寒气从心口侵入四肢百骸,闻捡全身冰凉。
他心道,是了,他是邱书蓝,也来了颀昌岛。无上城的副城主里,只这一个我没见过,原来他就是门主。那时阿秦说他不在城中,难道是怕我见到认出来么?
他们重逢时,韦秦川一个照面便认出自己,原来不是他爱我至深,而是他早已知情。
他说过的所有的话,都是骗我……
闻捡心里无数的惊惶委屈,忍不住胡思乱想,心绪波荡难以平静。
这厢房里两个人已说到别的事情,“……我们行事谨慎,他不会发现。”
“秦川,到时别冲动,带他回城,由城主定夺。”
“我晓得。”
门主道:“你也不容易,苦了十年,总算能给阿茗姑娘报仇,她在九泉之下会瞑目的。”
韦秦川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阿茗一定在怨我,这么久才给她报仇,无能,无用。她一直嫌弃我配不上她,我的确……”
邱书蓝道:“你当然配得上她,不然她也不会愿意嫁给你。”
韦秦川道:“你不知道,是我做了错事。若我那时没有私心,暗中诱导,她不会受那么多苦,更不会惨死。”
邱书蓝赶忙安慰,“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我相信你是走投无路才会如此。逝者已逝,只怪造化弄人,不要过分苛责自己。”
他们还在低声说着什么,闻捡在外面听得快要哭出来了。
当年身中剧毒,被门主以奇蛊洗髓换躯时,经历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剧痛,闻捡没有掉一滴眼泪。他以为那已经是人生极致。
可是此刻,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浸在石磨里碾压,一点一点磨成肉渣,从前的痛与之相比不过是万中之一,微不足道。他只恨没有死在襄陵的那间酒楼里。
闻捡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梦,韦秦川抱着一个女人离他远去,怎么喊都不肯回头。他从前只听到自己在大叫,现在他终于听见韦秦川的声音,他在说:“阿茗,我们走。”
闻捡痛得发抖。
恶梦成真,闻捡心想,原来那不是梦,是你真的离开我。
“阿茗,我们走。”
“阿秦,你回来!你回来!”
他当然不肯回来。这十年来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哪里,却始终不肯回来。
闻捡听不下去了,他身子一扭,泥鳅一样钻出屋檐,在院中一触即离,转眼间到了院外。一落地立刻发足狂奔,全身内力全部运转起来,像一阵风吹进树林,消失了踪影。
两侧景物飞快倒退,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天上星星,静静地,怜悯地看着他。闻捡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一进入树林,他再压制不住翻涌的情绪,千头万绪齐齐涌上心头。
这十年间,韦秦川真的一直知道他身在何处却不愿相见?那他重伤失忆,是不是韦秦川故意为之? 现在看来,当初门主派他去刺杀高霆槐,是为了韦秦川顺理成章找他回来。可找他回来有什么用?为什么等了十年才和他相认?是为了带他来颀昌岛?…………还是,为了报仇?
闻捡心口一滞,猛地收住脚步,难道自己不是韦秦川的族人,反而是他的仇人?阿秦的仇,是要对自己报?
门主说的“带他回城,由城主定夺”,会不会是在说他闻捡?
闻捡一时方寸大乱,后背被冷汗浸湿,后脑感到一阵阵凉风,整个人如坠冰窟,只听得见心跳砰砰作响。
阿秦要杀他!
……
阿秦要我死……
……
阿秦要我死,我就死好了。
闻捡突然间平静下来,体内乱窜的内劲一丝丝回归原位。
薛方能死在阿秦手里是他的福气,我也一样。闻捡心道,阿秦要利用我,我就让他利用,他要我死,不过一句话。
这几个月和韦秦川在一起的时光,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快活,他有什么不满足的。
想到有那人在身边的日子,耳边跟着响起对方的声音——
“我不会抛弃他。他想抛弃我,除非我死。”
“要是知道你活着,我一定好好爱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