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七岁男孩以完全不符他年纪的悲怆口吻说,你理解不了,你们全都理解不了。
相似的情景令人不堪回首,刑鸣沉默片刻,然后一字一顿地、诚恳地保证,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们一样。
刑鸣有了任务,他得回崔皓飞的老家找到崔文军,若老子诚心谅解,儿子才上节目。这个任务随之带来灵感,刑鸣坐在回家的公车上,迫不及待地就在手机上修改选题,调整访谈提纲。
刑鸣最满意也最享受自己工作时的状态,在这个泥沙俱下的时代里扮演最单一的角色,看形形色色的人,听林林总总的事。虞仲夜说新闻工作者必须客观,他就尽量详实客观。同性恋厌恶疗法是个挺有趣的主题,牵系经济与法律,可进可退,可精可杂,比起哭哭啼啼地讲述一个同性恋者的悲惨遭遇,显然更客观公正。
完成所有调整之后,一抬脸看向窗外,才发现坐过了站。
天气不错,有风,道旁的树叶在暮春的热气中翻卷,碧油油的。
刑鸣下了公车,心情不错地徒步前行,他有自信这样的脚本能过审查,但前提是王编辑愿意点这个头。
王泊舟也是犟脾气,三十岁就敢只身上前线,扛着土枪打老毛子,能不犟吗?尽管王编辑在总编室对自己、对苏清华破口大骂,但刑鸣对这个男人仍有好感,也为自己不知轻重地呛他感到后悔。
刑鸣给台里人打电话,问来了王编辑的家庭地址,打算直接上门,负荆请罪。没准备名酒名烟,也没在信封里装塞厚厚一沓钞票,只买了一些常见的水果与营养品,以示礼节,而非行贿。
刑鸣摁响了门铃,王编辑的老婆开了门,挺面善的一个女人,穿着颇具古韵的麻纱长褂,绾着简单优雅的发髻。
刑鸣自我介绍,乖乖巧巧地叫了对方一声“师母”,问,王老师在不在?
王师母招呼他进门,笑着说,今天什么风?贵客来了那么多。
刑鸣放下手里的水果与保健品,问王师母,还有谁来了?
“你们虞台长,还是他上任以来头一回,可把这不招人疼的糟老头子给感动的。”王师母为刑鸣泡来青碧茶水,笑着调侃自己的老伴儿,但看得出,对于虞台长纡尊降贵亲自登门,她也十分欣喜。“你们虞台长好年轻,好英俊呐,完全看不出是一台之长,他前脚刚走,老王去送他了,可能俩人还得在路上多聊一会儿,你要没急事儿,就在这儿等他吧。”
刑鸣想了想,推托自己还有要事,起身向王师母告辞。
离开王家,刑鸣用手机发了封邮件给阮宁,然后又打去一个电话,告诉他把新选题与大纲抄送所有组员,总编室已经点头了,大伙儿准备准备,他会挑几个人,周一下午跟他一起出差。
因生日会疯了一宿,阮宁这会儿还迷迷瞪瞪,问:“王编辑这脾气能点头?再说,今儿不是放假么,你见着他了?”
刑鸣如实答:“没有,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