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坐在目空一切的位子上的男人此刻有些疲累。
双眼布满了血丝,嘴唇成不健康的暗紫色,揪紧的眉头也不曾松开,尽管男人总下意识地伸手去捏眉心,却一点儿也没有让情况好转。
他实在是打不起什么精神来,粗重地吐了口浊气,微微仰了仰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站成两排的文臣武将,视线最终落在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俊美男子身上,缓缓开口,“不让,你再把事情给孤说说。”
“是。”
轩辕不让站了出来,眉目看起来也尽是疲累之色,“儿臣接到侍卫的禀告,率亲兵前往行馆时,火势已经无法控制,总共一百二十七人……无一生还。”
君王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转头看向另一边,“不破,你也说说。”
“儿臣与王弟所见相同,接到急报也是为时已晚,手下二人试图入内救人,亦烧伤了。待到天明,行馆处只剩一片废墟。”
轩辕不破的神色比轩辕不让还憔悴几分,抿成一线的薄唇微微泛白,目光露出不忍和愤慨。
舆王似乎从他最喜爱的儿子身上找到了一丝慰藉,摇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务必医治好那两名勇士。还有……彰国方面?”
“儿臣已经发信告知,虽是意外,但事发在戟都,我们亦难辞其咎。”轩辕不破痛心道。
舆王宽慰一笑,“还是你想得周全,君父累了,不破小心应付彰国送来的下一批人,不让带人到行馆处再调查一下,让异国客死之人有个安眠之所。”
“是。”
“是。”
交代完心中所忧之事,舆王顿觉心力交瘁,于是懒懒地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左右大臣也不管是否还有话想说,舆王都不想再听,撑着王座两旁的扶手站起身,稳了稳身形,率先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众侍从离开了。
舆王的模样比之几个月前,竟更沧桑了几分,年纪尚不足五十,已是两鬓染霜,走路的姿势也不及当年骑马拉弓时的稳健,而这其中,又有几分是为国事操烦而来的?
轩辕不让迎上对面轩辕不破的眼神,两人嘴边都挂着讽刺的笑容。
……就在一夜之间,安置彰国使臣的行馆突然走水,大火吞噬了内外所有一切,所有的人事物都面目全非,一个人都没有放过,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
这不过是,王位之争的导火线而已。
轩辕不让的心情并没有脸色那般沉重,乘马车回到府邸,饶是体力惊人,忙碌了一整夜的男子还是有点累了,他快步穿过庭院走到厢房,推开门,坐在床前的少年安谧恬静的模样让他不禁微微勾起唇。
小皇帝回头,看见轩辕不让倦容满面,眼下一抹青乌,看起来煞气更重,他慵懒地用手掌拖着腮帮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轩辕不让,这就是你计划的第一步?”
“没错。”心中升起的点点喜悦还是在听到了小皇帝的话以后重新压抑回去。
但轩辕不让不得不承认,到了这种时候,少年还可以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实属难得了。
“彰国使臣全部死绝,连鬼迹堂的杀手都难于幸免,没有了方四儿的半月一次的解药,我会死。你可否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从来不曾相信过我?”
就连那次在池畔,小皇帝将心中计划全盘托出,衡量已久的一条能让流血牺牲减少到最低也最有效的方法尽数告知对方,换来的却是对方的不屑一顾,小皇帝气归气,但更多的还是心寒。
——他做了那么多,结果两个人的合作一开始就建立在不曾信任的基础上,注定了终有一天的信任瓦解。
他帮轩辕不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只有跟他合作才能保证慕国不被他国牵制,对于合作,小皇帝该付出的绝无保留,甚至还勉强让自己成为轩辕不让看得顺眼的那类人。
小皇帝冷笑着,清秀的面容露出一丝不善,他耐心地等着轩辕不让的回答,可换来的却是对方冷蔑的眼神,就连看惯人脸色的小皇帝也不禁怔了下,只听轩辕不让用极为平淡的口吻问道,“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是如何令方四儿看不出身上的数处刀疤的?”
不等小皇帝猜测,轩辕不让自嘲般笑了笑,“陈年旧伤,即使用上上好药材也没法淡去,不似你身上并未伤及外皮的鞭伤,稍加调养就能恢复如初。我身上的伤,先用烈火烧熔,皮肉溃烂之际从活人身上剥下与我肤色最相合的皮肤,再在伤口热度尚未消退的时候迅速贴上,月余既可只留一条接缝大小的伤痕,这道新伤就可以用药石淡化……所以,我才能不被方四儿发现,全身仿佛一道疤痕都没有,实则,我连最细小的伤痕都烧融了,哪怕是比罗布更接近我的人,无论他们如何背叛我,都没法证明我就是轩辕不让。”
小皇帝这下子是真的愣住了。
……轩辕不让对人的信任到底当做什么了,他把人到底看成什么了,需要防范至此?!
“所以,我根本不相信任何人。”
轩辕不让脸色沉稳,冷峻的脸上犹如笼罩了一片冰霜,他眯起狭长眼眸看向小皇帝,浑身散发着凛冽的煞气。
仿佛要将人吞噬一般。
小皇帝紧皱着眉头,说不出一句话,既然轩辕不让从头到尾都没有信任过他,自然就算因为杀了方四儿而间接会害死自己的事情,对方也根本毫不在意。轩辕不让不容他人背叛,所以他先背叛他人,到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