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枝神情既震动又感激,震动的是小小一件玉坠居然引出泼天大阴谋,感激的是年富贵为爵爷居然如此信任自己。这让身为青楼女子,贞操尚且不属于自己的可怜女子,如何不感动涕零。梨枝担忧道,“公子可知那幕后指使之人?”年富嗤笑,“无非跳梁小丑尔,也许是佟佳氏,赫舍里氏,也许是乌拉那拉氏。”梨枝瞠目结舌,年富说的三位氏族,每一位都曾经出现过一位皇后,门庭之显赫,地位之尊崇,与爱新觉罗氏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他们注定就是天生的天潢贵胄!
梨枝蹙眉,犹疑了片刻道,“不知是否是梨枝太过敏感,总感觉那位梁君公子很反常?”年富一愣问道,“谁是梁君?”梨枝道,“便是那葛存续的同窗好友梁君。”年富神情一震,继而问道,“可是那一脸阴鸷,略显沉默,始终跟在葛存续身旁的读书人?”梨枝点头,“正是!”年富问道,“如何反常了?”梨枝俏脸微红,“本来楼里的姑娘跟谁好上了,纯粹是嬷嬷看在银两的面子上。”梨枝偷眼看了眼年富,见年富神情淡然,于是继续说道,“葛存续身死,梁君便包下了楼里的芙蓉姑娘。芙蓉是楼里最擅歌词诗赋的,才情自然也是最高的,她先前的恩客正是葛存续公子。”梨枝说着,有些自惭形秽的低下头去。
“诗词歌赋,大凡读书人都会附庸风雅几句,不慎稀奇,倒是梨枝姑娘的一杆箫声堪称一绝。”年富的夸赞令梨枝喜上眉梢,年富道,“明日张文庄很可能会暗访到这楼里,倒是不妨把这细节透露于他,记住你已经是我的人。”一句‘我的人’令梨枝双目含泪,嘴角的梨涡充满幸福与满足,于是重重点头道,“嗯,梨枝明白了。”年富站起身,“夜深了,我先回了。”梨枝将年富送出厢房,随即返回房内,支开窗棂,望着年富的马车缓缓消失在暮色之中,才悄然回身。
年羹尧坐在书房内,达摩利克斯剑悬挂一侧,见年富推门走了进来,年羹尧幽暗的目光从那块匾额上缓慢移开。年富躬身行礼,“孩儿拜见父亲大人。”年羹尧沉声道,“起来吧。”年富起身,垂首立于一旁。烛光跳跃之中只见那年富仪表俊逸不凡,气质雍容内敛,脸上神情三分暖意,六分淡然,还有一分的傲慢。有子如此,年羹尧幽暗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暖色,“胭脂湖上的命案,你不需过分关注。”随即神情倨傲跋扈道,“一个小小江南按察使的儿子,要想他死,易如反掌,何须我年家嫡子亲自动手!”
年富垂首听训,“是的,父亲大人。只是儿子担心——”担心什么年富没有继续说下去,年羹尧冷哼,“我年家是否忠心于当朝皇上,早在康熙六十一年便已知分晓!阿其那风光正盛之时,我年羹尧尚且不屑与之为伍,更何况如今成王败寇!”年羹尧说的隐晦,年富聪明之人,自然一点便透,他只是好奇康熙六十一年的那个冬天,在这场夺嫡风波的最后,年羹尧又是充当了何种角色,令他如今既自信雍正不疑他的忠心,却又担心随时降临到头上的雷霆之怒!
走出书房时,年羹尧依然在沉思。年羹尧的自信与跋扈似乎预示着不久的将来年氏宗族的瞬间颠覆,然而年富天生就不甘平凡,他不想死在断头台上,所以年富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在竹韵斋里练了整整一夜的字。直到一个“静”字写得飘逸洒脱,浑似天成。此时窗外放光,懒懒的伸展腰肢,绿萼端着铜盆走了进来,瞧着俏目下的阴影,想来也是一宿未眠。年富柔声道,“这里暂时不需要伺候,回房好好休息。”绿萼俏脸微红,螓首道,“奴婢不累。”说完端着铜盆,折身走出书房。
年富摇头,却在此时见年禄一路小跑进竹韵斋,“少爷,有人将这个交给您!”年富蹙眉,伸手接过信笺,没有落款,信笺里装的却是一只碎掉的茶皿,其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日香茗的淡雅。年禄一脸古怪道,“那人为何送少爷一只破碎的杯子?”年富平淡道,“你先下去吧。”年禄退下,年富回到书房,反手将书房的门闩上,随即从怀中掏出那枚鹤形玉坠,想也没想,拿起书案之上的砚台将玉坠砸碎,“既然丢了,便不该再出现。否则,就有画蛇添足之嫌了。”至于他为什么帮自己,年富淡然一笑,大约他们都是天涯沦落人吧。。。。。。。
年羹尧自请去西宁,誓必活捉罗卜藏丹津以赎其罪。雍正朱笔御批“准”,特赐年羹尧于翊坤宫兄妹相别叙,年富随行。此刻年富坐在马车内,直到此时年富才明白前日年羹尧书房的灯为何亮至寅时。江南按察使之子的意外死亡,根本扳不倒年羹尧在西宁边陲铸就的铁桶防线,真正令他寝食难安的是此刻年富捏在手中的一份明诏,其上笔锋凌厉的写到,“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以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洋洋洒洒百余字直读的年富额头渗汗,长长叹息道,“这次隆科多恐难善终。”年羹尧猛的抬起头,目光湛然望向年富,“你看出了什么?”年富压低声音道,“杀气凛然!”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年羹尧沉吟。年富凝眉垂首,过了许久,马车进了皇城,年羹尧突然说道,“此去西宁短则月余,长则半载,府中一应事由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