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轼笑道,“你倒是伶牙俐齿。”老妇人端来座椅,让年富在果毅郡王下首落座。老妇人的目光慈蔼的落在年富的身上,仿佛能从他的身上瞧见“谦儿”成年之后的风采。果毅郡王好整以暇道,“朱老先生朝堂奏对间是出了名的耿骨清廉,纵然你拜在他老人家门下,恐怕对你的仕途并不会产生多大益处。”果毅郡王之言,直戳要害,不留情面。年富淡笑,“小子今年年方十七,朱老先生年逾耳顺。以朝廷五品品级之上平均年龄四十二岁来算,小子位极人臣时恐怕要在二十五年之后,而二十五年之后的朱老先生八十有五,不知还能否像现在这般耳聪目明,思维敏捷,洞察纤毫。”
朱轼哈哈大笑,“韵卿,这利嘴小儿竟说小老儿活不过耄耋,当真挨打。”老妇人笑意盈盈道,“既是解惑来了,问些学业问题便是了,何苦为难一位弱冠少年。”果毅郡王汗颜,被人指责以大欺小了。朱轼正襟危坐,“你有何疑问,尽可问,老夫今日心情好。”大约不好,会将年富扫地出门吧。年富心道,果然是位有趣的老头,于是垂目拱手道,“最近研读老先生的‘郭氏纪闻’,联想一位好友生前,不禁产生诸多颓念。”朱轼脸色一怔,“郭氏纪闻”正是朱轼前年得意之作,以上古郭氏一族为例,凭朱程礼学,兼之中庸墨子各家学派点评人生哲学的一部书籍。如今这本耗尽心血的书籍没能让眼前少年对人生产生积极的影响,反而产生了颓念,朱轼骨子里的执拗开始发作,急切追问,“何以产生厌世颓念?”果毅郡王目光深邃,紧跟着也问了一句,“你那位好友已逝?”
年富怅然道,“死了,死在一场精心布置的阴谋之下。”果毅郡王皱眉,只听年富潸然继续说道,“那位友人早年父母双亡,因不堪忍受血脉亲人厌弃,于是选择离家出走。”年富声音低沉,透着世态炎凉的无奈,“年仅七岁,以乞讨为生,常常食不果腹,与野狗争食,生活如此艰难,他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朱轼长叹,“艰难困苦磨练人之毅力,想来你的那位友人长大成人之后必能成大器。”年富继续讲诉,“通过不懈的努力,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当地最具盛名的学府,从那以后,友人日以继日,加倍苦读圣人之书,他相信人定胜天!”朱轼抚掌大赞,“好一个倔强小子!”
年富似乎没有听到朱轼的赞叹,此刻的他跌入一个充满灰暗的梦魇之中,“四年的寒窗苦读,也结实了一群志同道合之贫寒子弟。然而幸福似乎总离他太远,唯一继续深造的机会被一位家世显赫之纨绔子弟夺得。无权无势的他哭诉无门,求告无路,恰逢此时,同窗好友家遭突变,父亲惨死而凶手却逍遥法外,那时的友人痛恨这低层犹如爬虫般卑微的活着!”朱轼摇头叹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从盛名学府出来,友人任然寄希望于公正的科举选拔,一朝成为国之栋梁,然而屡战屡败,转眼他已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心灰意冷之下,友人背水一战,许是上苍感觉给这少年短暂的人生太多灰暗,于是怜悯的降下一道曙光。他终于成功了,以最优异的成绩斩获魁首。”老妇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好似漫长的苦难终于熬到了劲头。年富苦笑摇头,“以魁首的优异成绩,他依然无缘仕途,原因还是他无权无势,无所依仗。那一晚友人站在滚滚东流的黄河边上整整一夜。”年富抬起头,目光之中闪现难以读懂的疯狂,“要么活出个人样,要么现在就去死!”那一刻的他真的变了,变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年富沉沉叹息,“最终他还是成功了,进入仕途,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生活。”一直默默聆听的果毅郡王不无惋惜道,“为了这一目标,他付出和失去的恐怕更多。”年富眼眶突然有些干涩,“他付出了自己的婚姻,和一个拥有高贵出身的女子结婚,婚后忍受女人与无数面首厮混。而他失去的,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个愿意为他去死的人。”老妇人坠下眼泪,“这样到底值不值得呢?”年富苦笑,“是啊,到底值不值得?友人至死也这般问自己,可惜人生如梦,梦如人生。也许当他醒来时,他又投入到下一个苦苦纠缠的梦境之中。”
朱轼惋惜,“如果在一开始有一位良师益友能给他正确的引导,相信这孩子不至于如斯境遇,可悲可叹。。。。。。”年富笑道,“可惜天下之人,不都如年富这般幸运,拥有高贵的出生,还能在最迷惘的弱冠之龄找到如朱老先生这般的智者。”朱轼笑骂,“你这是变相拍马,老夫可没同意将你收归门下。”老妇人一愣,面露不忍,只听朱轼道,“不过如在学业上有何不懂之处,大可来老夫府上相询。”年富大喜,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