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则嗫喏着答曰:“大哥哥所习多为仕途之道,我从大姐姐习学所得倒还能增智明德些许,不是那些个仕途经济学问……”
应麟忽闻宝玉说出这话,心下大为惊异,反问道:“若不为仕途经济,你此番读书又是所为何事?”
宝玉答:“若是为读书明理、认字识书之类,我倒也是愿意习学的;此外为吟诗作赋、赏花弄月之类读书,亦是可行的……”
应麟遂反问:“你既知吟诗作赋,那时文策问兼了诏诰表疏之类呢?你可有想学的?”
宝玉则沉默不答了。
随后应麟又问:“哥儿可有想过你家老爷太太欲令你进学读书,可是所为何事?”
宝玉听罢撇撇嘴,答道:“不过是为令我科考取试。”
“那科考取试之后呢?”
“则是入了庙堂当那……”之后那“国贼禄蠹”四字则被宝玉消了音,勉力吞进肚里,尚且还不敢在先生跟前放诞。
应麟见宝玉对于自己前途的认知尚无,人生规划更是空白一片,对于取试的意义更是毫无认识,遂皱眉对曰:“你可知晓你珠大哥与林大哥于你这般大小之时便已能于我跟前说出科考取试乃是‘生存之道’与‘扬名立万’了,你珠大哥尚且知晓振兴家业惟在官场仕途,你林大哥亦是秉承翰墨书香传世之习,欲效仿了圣人入世立言、扬名身外!这些年读书亦是我从旁看着过来的,虽不至于真到了萤窗雪案、悬梁刺股的地步,到底亦是终日读书习学不辍,方才求得今日弱冠登科之果!而今哥儿呢?可有思量过自己人生所求?”
宝玉心下自有思量,然心中之言又如何能宣之于口,遂只得沉默。
应麟遂又接着道:“哥儿莫不是以为自己平白地投生在了此阀阅世家,便也仗着祖辈谋下的功劳积下的财富够着你一辈子?难道这祖宗基业便无耗尽的一日?!”
“……”
“后人无一有进取之心运筹之智,惟知坐吃山空、安享富贵,届时又能凭空指望谁来拯救尔等?!……”此番应麟是越说越激愤,随后还是则谨于一旁握住应麟双手暗地里劝慰方才平息下来。
见宝玉只顾垂首听训,仍是不言不语,知晓自己这一番话不过是对牛弹琴,亦不指望能就此说服了宝玉,遂只得待心绪平顺之后转而说道:“在下近日以来只觉愈发的体虚空乏。到底是岁月不饶人,人一旦上了年纪,便也身不由己,诸事无能为力。此番在下惟盼能过几年的清闲日子,授业传道之事亦是力不从心了。此外以在下看来哥儿志不在取试,如此这般与众不同,请恕在下无能为力,还望你家老爷另请高明。”随后便命了邵筠前来,令其领了宝玉回去交与贾政,将自己这话如实回禀了贾政。
座下宝玉闻罢这话自是知晓此番应麟是不愿教授自己,虽不知如何回去面对贾政,然到底顺了自己不欲读书之意,遂心下亦无甚遗憾,惟对座上二人施了一礼便也恭敬告退了。低头之时竟也止不住嘴角轻扬,内心喜不自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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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贾政震怒大笞幼子(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