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这个陌生男人此刻的悲切是从何而来,她期待他能说些什么,可他只是嘴角微微掀动,有些仓促地收手、转身,留下一室的沉默。
她莫名地看着他的背影,七月流火的盛夏,忽然觉得是那么地冷。
这个男人——真的只是一个伺从?一个大夫吗?
黑珏僵在孟筱蘩的床榻边,双手紧握成拳,是愤怒,也是怨尤。
他觉得平生被天意、被命运所蚕食、所压迫的一切此刻正在咆哮,从胸口到喉间,烧起了一把足以焚身成魔的火!
他自问,对于天意,对于命运,他倾其所能地揣度、追随,始终未曾质疑、未尝怨恨!
可现在,当他看到那个女子昔日白皙、细嫩的肌肤变做干枯、紫黑的吓人;看到她以往任他抚摸的满头青丝凋落得没了踪影;看到她曾死死不愿松开他的柔荑上那指甲脱落的惨况;看到她想冲他微笑,想唤他的名讳,却疲乏而痛苦地喘息着,他全身没了一丁点知觉——只除了窜到额间几近撕裂血肉的火焚之痛。
“筱蘩——”他跪倒在她的床边,他抱她入怀,想哭,流不出泪来。
他不见她不及百日,老天却将她折磨成了怎生模样!如果这是天意,如果这是他的人生,什么尘埃落定,什么新的际遇,他不要了!统统不要了!
她以为她在做梦,在梦里看到了这个她以为再也不会看到的男人。
“阿珏——”她还是那样唤他,吃力地微笑着想把手抬起来握住他。
她没有办到,他帮她办到了。
“你来了……你来看我了……不是做梦……”她嗫嚅着,泪流满面。
“是的……我来了……我来看你了……不是做梦……”黑珏眼前一片模糊,他赶紧用手背摸去那雾湿的水气,扯出一个艳阳般的笑容。他告诉自己,就算明知等待着她的是什么,他也要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一抹永恒的阳光。
“嗯……”她气若游丝地点点头,然后着急地看向周围,不死心地再次期盼着、找寻着。
可空空的房间里,有了阿珏,却仍然没有他……
深重的失望旋即在她的脸庞浮现,她一下哑了嗓子,不甘心地问黑珏:“是他叫你来看我的吧……他那天走得那么急……是有事情要忙……对不对……他很忙……他来不了……所以他让你代他来看我……所以他不是忘了我……对不对……”
她小心翼翼地求证,说得断断续续,越来越喘,但她坚持着说完。
黑珏心痛得快要窒息,他抱起她,凑在她的耳边,大声地告诉她:“是的,他没有忘记你,他还惦记着你!”
“他月初就领兵离开皇城了,他要去打仗,他不能来看你。但他给我写了信,吩咐我无论如何都要来看你!”
“他知道我会医术,他知道我可以照顾你,他才派我来的。他绝对没有忘记你!绝对没有!他很关心你,他在信上说叫你等着他,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看你,接你回家的!”
黑珏不断地重复,仿若担心她会不相信他,彷若担心她会带着遗憾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个男人,在离开皇城的当天就将他软禁在了沧浪阁,可两天前,他却突兀地修来书信一封,命他即刻动身前往宁远侯府。
他的信寥寥数语,除了那个将他放行的冰冷命令,什么也没提。
但他在他的身边,一直以来寸步不离,他早就看穿了他的绝情、狠毒、冷硬,也看穿了他的死撑、倔强、孤寂,以及他因她而渐渐产生的犹豫、妥协、放弃,他怎会揣摩不出他伪装起来的强硬背后——那说不出口的要他代替他来探望她的心意。
纵使他禁止他再靠近她,可当在千里之外的他想起了她的病,想起她需要一个出色的医生,需要一个能够陪伴她的人,他毕竟还是没能做到真正的铁石心肠。
在他的心中,其实始终是放她不下的吧。可是,他还有更多放不下的东西,可是,他预料不到她的病早已无人能治,于是,他害苦了她,也害苦了自己。
如果有一天,如果他如他一般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追逐与宿命,如果那真的是一份爱,他也许会用一生去悔恨他曾将自己排除在了所爱之人的生与死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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