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灰白色的浓雾中,魏宁不辨方向地走着,晃晃悠悠,好像要被这雾气托起来,浮在半空中一样,又好像是喝醉了酒,茫茫然地睁开眼看着四周,却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
这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超出了一般的喜怒哀乐,不悲不喜,不哀不乐,感知被冻结了一样,是超脱又不是,因为并没有佛家所言及过的超脱感,更像是被剥除了一切情绪,成为了一个木偶,一个僵尸。
但是魏宁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若是僵尸的话,那他的身体呢?就算是具僵尸,总还有个躯体吧?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身体轻飘飘,空荡荡的,随着风都能吹散了一样,无根无底,心中唯一存留的,就是对魂飞魄散的恐慌,这种恐慌让他一刻也不停留地在这片荒野上行走,他在寻找着什么,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魏宁心里急慌慌地想,却又不知道到底要找的是什么。
这时候,魏宁看到了很多白影子,那些白影子看起来和他的身体差不多,它们一哄而上,围了上来,绕着他不停地打转,无数的尖啸声在他耳朵边响起,他觉得自己好像要被这声音撕碎了一般。
魏宁害怕了,他赶紧往后跑,想跑出这些白影子的包围圈,然而这些白影子却死缠着不放,并且开始对他拉拉扯扯,有两个白影子一左一右地架起他的胳膊,抓住他的手,另两个白影子则扛起他的大腿,还有一些没抢到位置的白影子,伸长了手,拼命在他身上又抓又挠又扯。
好痛,好痛,魏宁的脑子里只有痛苦的感觉。
他痛得也大声尖啸起来,这啸声反而让周围的白影子那些疯狂地拉扯动作放慢了一点,趁着这个机会,魏宁从它们的手中慢慢地挣脱了,并且以与刚才截然不同的速度随便找了一个方向逃走。
魏宁怕被那些白影子追上来,一直不停地在这片灰白色的浓雾里面走来走去,每当看到那些白影子,还没等它们围上来,就先逃走了。
一个人不知道就这样游荡了多久。
忽然有一个时候,这片灰白色的浓雾发生了强烈的震荡,雾气像投进了一颗石子的深潭一样,溅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魏宁懵懵懂懂地走到了那个震荡的中心里去,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好像脱离了那片荒野,而是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虽然也弥漫着灰白色的雾气,但是没有那片荒野上那么浓,他藏在雾气里面,小心地躲开那些白影子,四处游荡着,他似乎下意识地就知道他一直以来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附近。然而,还没等他找到,有人就已经先找上他了,他被一个白影子抓住了。
那个白影子不顾他的剧烈挣扎,把他从雾气里面拖了出来。
本来他以为这个白影子也跟其他白影子一样是要害他的,奇怪的是,这个白影子并没有拉扯他,并没有弄痛他,反而他的身体靠上去蛮舒服,所以魏宁凭着本能地就黏了上去,黏得紧紧地,恨不得融进这个白影子的身体里面。
就这样,白影子把他带到了一条河边,沿着那条河,一直走,就看到了一间朦朦胧胧的屋子,这里就是白影子要带他来的地方,他很高兴,因为这里的一切都给他一种熟悉和亲切感。
到这时,魏宁已经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了,因为眼前这一幕他已经看到过一次了,只不过这一次似乎变了一些,他兼具了主角和旁观者的双重身份。
魏宁是知道这个白影子是谁的?即使他看不清白影子的脸,但是那个模糊的五官还是带给他强烈的熟悉感,也许根本用不上这种熟悉感,光是直觉就已经对白影子的身份一清二楚了。
白影子耐心地陪着脑子有点短路的自己,一会儿从屋子里跑出去,一会儿又从屋子外跑进来,穿墙穿得不亦乐乎,这种白痴的行径简直让人不敢直视,但是白影子要么就陪着自己胡闹,要么就专心地在旁边看着,一点也不厌烦。
这样过了一阵子,玩闹得已经没什么意思了,魏宁拉着白影子——他现在是做什么都要扯着白影子一起的——慢慢地在灰白色的雾气中无目的地乱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