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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耿照起了个大早,梳洗妥适,行至昨日那处中庭时,武登庸已在檐阴下
跷脚乘凉,口中大嚼,熟悉的油脂肉香绕柱盘桓,经久不去。一见少年,老人从
身畔油纸包里掷来一物,拍去襟上饼碎,乜眼咂嘴:
「独孤容的坏毛病之一就是抠门,他当皇帝之后,驿馆早饭只余白粥、醋芹、
咸豆一类,吃得嘴里能澹出鸟来。尝尝这葱肉火烧,越浦城顶一位,没有别个儿。
小心烫嘴。」
耿照待过的流影城、将军府,也算高级公门了,这话却诓不了他。白马朝自
孝明帝始,公署确是厉行简约,吏部的预算少得可怜。但日九堂堂国主,接待他
的可是礼部,这方面决计不能小气,以免坠了上国颜面,只不知老人何出此言,
小心接过火烧,恭谨致谢。
不文居的葱肉火烧无比美味,尤以出炉之际、兀自烫手为佳。耿照手里火烧
热气腾腾,一咬开酥脆焦香的外皮,澄黄滚烫的葱油汩溢而出,若非他老马识途,
怕以为是从门外摊上买来,而非相隔半城的不文居。
「喝酒不?」武登庸拍拍腰间的黄油葫芦。
耿照摇头。「白日里不喝。」
「巧了,我也不喝。」将葫芦扔来,才拿起一枚火烧咬落,边嚼边吹,吃得
稀哩呼噜。「丰水桥头无名老铺的茶心茶,我记得卖茶的老头姓朱,破烂旗招上
写着茶心那家便是。
「这茶又苦又涩,味道极差,苦到极处虽会回甘,但那时多半你也不在意了。
一枚铜钱一碗,三枚能打满一葫芦,人说是清肝退火、解酒提神,消渴祛热,只
差不能壮阳。赶紧喝赶紧喝,吃饱喝足干活儿啦。」
耿照一怔抬头,差点给油黄葫芦砸了脑门。
所幸「蜗角极争」快绝天下,唰唰两声衣影翻扬,少年松开持物之手,接住
葫芦,左手匀过火烧继续往嘴里送,只呆怔的表情未变,衬与手举葫芦口嚼火烧
的模样,分外好笑。
武登庸嘿嘿两声,皮笑肉不笑的,眯眼哼道:「好嘛,昨儿有人嫌说话无聊,
非得活动活动筋骨……您的要求,我们听到了!今儿的安排包君满意。」
长孙旭绝不可能跑去跟师父说自己的小话,看来昨晚两人的交谈,始终都在
老人眼皮底下。以武登庸的身份,偷听小辈说话,委实太过掉价,耿照一直相信
日九之言,认为他游戏人间的姿态是为了掩饰伤痛、强迫自己走出过往的阴霾所
致,此刻深觉老人所为大失高人体面,不禁瞠目结舌。
昨晚细思了挚友所言,好不容易收拾心情,决定再给自己和老人一次机会,
好生完成这三日之约,岂料今日尚未开始,又被老人恶劣的行径狠狠打击了一回。
耿照按捺火气咽下火烧,勐灌一通茶心茶,差点给苦成了一团皱脸——更别
提一旁爽朗笑出猪叫的老人有多令人恼火——缓过气一抹嘴,咬牙道:
「请前辈指教。」
「那便开始啦。」武登庸笑眯眯问:
「你想要的,是大还是小呢?」
耿照毫不犹豫地选了「小」。
倒不是怕被武登庸一通暴打才选小,正如昨晚对日九说「皮肉痛能记事」,
耿照从不怕疼,更不怕苦,他怕的是「不明白」。他对自己的刀和刀法,始终都
不明白。
武登庸欣慰地点头。
「难得客倌不贪哪,好样的好样的。正所谓买一送一,买高送——」
「那个昨天已经截止了。」
「……送低;买低送高,又红又骚!」
「你刚刚问的是大小。」耿照觉得自己的拳头都硬了:
「前辈分明是想又说一天的故事罢?」
「动嘴巴轻松嘛。」他居然就承认了!撑都不撑一下。
「说好的活动筋骨包君满意呢?」
「你动筋骨我动嘴啊。」武登庸厚皮涎脸,居然一点也不害臊,怡然笑道:
「你若选大,我便拣一路上乘刀法传授,当然是招式少的,能学到哪里
且看你的造化——先说这可不是什么上选,因为教不完。你既选了小,那就
没有上乘刀法什么事了,我可帮你瞧瞧你自身的刀法。」
耿照气头过了,倒不觉选错。再厉害的刀法,也不能在几日里练成,更别提
在一日之内,将心诀、套路通通教完——就算能遁入虚境中重复翻阅记忆,却不
能凭空补上阙遗。
问题是,耿照就没学过什么刀法。
「怎这么说呢?你这孩子真是太谦虚了。」武登庸从怀里取出一只油布包,
耿照正觉眼熟,见老人解开布包取出一本薄册,摇头吟哦:「霞照刀法,龙口
村人氏耿照创制,染红霞恭录……」
耿照的脸一下胀得血红,胸中意气上涌,再顾不得应对礼节,勐朝老人扑去,
冲口道:「……还我!」眼前一花,勐撞入老人胸口,却无半分实感,紧接着整
个人「轰!」撞塌了镂花栏杆,着地一滚,旋即跃起,却见老人懒洋洋窝在适才
自己所在处,葫芦就口,饮得有滋有味。
自迁入朱雀航,耿照便将这部珍而重之收藏起来,不仅裹以数
层油布,更锁进一只精钢铁箱,藏入书柜暗格,连宝宝锦儿都不知晓。以武登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