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使我一路跑到东山,欲要登上山顶了此残生,却在那天微明未明之时,在那树影斑驳的溪边,看到了她——福儿,她那时正在浣纱,清脆的歌声传进我的耳朵——”
“我就那样一直看着她,看她洗完衣服又把一头黑发散下来清洗,虽是粗布麻衣,却是一种无以言喻的美,就只那么一瞬,我便知晓,我爱上了她,她做完这一切便向家里走去,丝毫不知我一直跟着她,我在她屋外的大树旁边看着她,她后来发现了我,拿起棒子欲要赶我,见我…见我是个跛子可怜我所以把我带进了家里,拿东西给我吃,我前一日就未曾吃过东西,当时便狼吞虎咽了起来,也只
在那次才知道,这十六年来吃过的所有东西,都不及那个糌粑的万一。”
“我说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她没多问,留下我,我想帮她做些事,却总是把事情弄得更糟,她不怪我,只是笑,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能笑的那样毫无心机,那样纯净。我在她家住了几日,直到侍卫来找我,我缠着她跟我走,她最后依了,如果…如果那时我没让她跟我走就好了,日后也不会累她——”
“公主…你总是如此,公主妃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小青已换了好几方帕子,这次连叶落怀也忍不住陪她一起掉下泪来。
老天总是如此,羡慕世人有情,硬生生伸出手,解开那一缕缕缠绕的红线。
“若叶画师为难,也可以先回府,作完再遣人送来也可。”小青看叶落怀如此伤怀,怕是做不了画了。
“不必。”叶落怀屏息凝神,画笔开始在纸上游离,初时稍有停滞,后来便如行云流水,她画的专心,代君颛也不舍得打扰,以至于误了午饭时间,叶落怀一直画到夕阳西下才停止,共画了四张,她仔细检查了番,方才搁下画笔:“好了。”
小青走上前去把画作拿了过来。
代君颛接过,只见这第一张画的是一个在溪边浣纱的女子,披散着如瀑长发,不辨面容,可是那种温婉的气质跃然纸上,而在离女子不远的一棵树旁边,正站着一个探头探脑的人,看那面容,不是自己又是谁?
第二张是自己站在树边,被福儿拿着棒子追的场景,福儿只见背影不见正面,而自己的五官表情却惟妙惟肖,那场景自己现在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可不是如此吗?
第三张是自己吃糌粑,福儿站在旁边温柔的笑着。
代君颛忽然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叶落怀:“你…你说你从未见过福儿,可是…可是你第三张画的这个像极了她。”
“民女确实未见过福公主妃,民女只是照着圣母娘娘的样子画下来的,福公主妃心善,就如圣母娘娘一样惠泽历朝臣民。”叶落怀言道。
“圣母娘娘?”代君颛想了想,看向小青:“我倒是从未比较过,如今想来,福儿的五官确实像极了她。”
“也或许,福公主妃便是圣母娘娘下凡历劫也未可知,历完劫数,便要回到天上去了,继续保佑我历朝的臣民。”叶落怀本只是因为无从画起才出此下策的,万没想到这个福公主妃长得果真与圣母娘娘极为相似,这真的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当即编个话让她安心。
“她们编过无数谎话骗我,什么她又投胎做了富贵人家
的小姐,吃穿不愁啦;什么她在阎王殿里掌管人间生死了;又什么她去了天上做了瑶池仙子,却都不及你编的像。”代君颛被她的话逗笑了,鬼神之说,她向来不信。
叶落怀也不信,便随着她一起笑笑。
代君颛的手在画上抚摸了一阵,拿出第四张画,禁不住再次红了眼眶,那是两人在水中嬉戏,水花四溅,一滴滴的水珠铺撒开来,宛如真的一样,她看着画,忍不住发起呆来,仿佛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光。
“这里还有字,”小青指着画的边角读了起来:“树之阴,溪之畔,月老始牵红线,有佳人兮至美至善至婉,吾心醉兮且喜且迷且怜。佳人缘何笑?却道仙人下凡,与君有一世姻缘,鸳鸯共水渡,双影摹幅,羡煞寡仙。——喜相逢。”
“喜相逢——”代君颛忽然惨笑道:“好一曲喜相逢。叶大人倾世之才,德阳今日不止大开了眼界,还大饱了耳福,请受德阳一拜。”她离座走到叶落怀面前,恭恭敬敬的欲要鞠躬,叶落怀哪敢让她真的拜,连忙扶住她:“民女拙作,蒙公主不弃,民女当一拜才是。”
“叶大人哪里话,这四幅画,着实出乎德阳意料,这一拜大人当之无愧——”代君颛被叶落怀扶到凳子上,她转头吩咐小青:“小青,快预备酒菜,我今日当与叶大人浮一大白。”
“青管家慢些。”叶落怀叫住小青,冲着代君颛深深一辑,不再看她:“公主,叶落怀一介平民,蒙公主不弃来府里作画已是天大的赏赐,不敢再叨扰公主,若往后公主但凡有需要,差青管家来说一声,叶落怀自当全力为之。”
代君颛本来兴冲冲神情一下子僵在那里,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求助般的看向小青。
“公主你怎么忘了,昨日萧医师来说公主身子不适,不宜饮酒,公主要谨遵医嘱,日后才好痊愈啊。”
“小青提醒的是,我险些忘了,既然叶画师如此说,请恕德阳怠慢了。”
“不敢——”叶落怀又鞠一躬:“草民告退。”
“我送送叶画师。”小青冲代君颛行了一礼,随着叶落怀向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