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不错,一阵愤怒的风暴向着沙面无情地压过去。那些大大小小的殖民主义者害怕了。就中有一个站在沙面“东桥”铁闸和沙包后面的外国下级军官,害怕得更加厉害。他本来已经接受了“在情况需要下可以向中国猪开火”的命令,这时不住地掏出手帕来擦汗。他亲眼看着英雄豪迈的工人们经过东桥,向“西桥”走去。他感觉到那阵风暴的威力,他觉着自己站立不牢,好像快要晕倒似的。他觉着沙面马上就要被包围了,沙面的房屋都倾斜了,马上就要倒塌了。他想起他的儿子正从本国坐船来远东,要接任一家洋行的副经理。他想起广州的黄包车夫,他昨天还用皮鞋尖教训过他们。他想起他从来就有权利摸任何一个他认为应该摸的女人的乃子。他想起他的卧室里堆着的那些鸦片烟、金子和其他的走私货。……这一切,眼看着就要完了。他的心跳得那么厉害,脸上给吓得全白了。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赶进穷巷的癞皮狗,谁也不会可怜他。他就要被打死。他的尸体将被抛进大海里,让浪涛把它漂回家乡。他想到这地方,就想哭,想叫。后来他就叫出来了:
“为了祖国的光荣,为了光荣的祖国,孩子们,冲呀!”
那些外国的兵士都听懂了他这句外国话,都用奇怪的眼睛望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忽然说出那样一句话来。再说,也不明白应该怎么执行他的命令。他们的面前是一重紧紧关闭的铁闸,铁闸之内和桥拦的两旁还堆塞着沙包,叫人怎么往前冲呢?那外国军官看见大家不动弹,就拔出手枪朝群众开了一枪,其余的人才跟着放枪。……这样,一场卑鄙无耻的血腥谋杀公案就开始了。
首先受到损害的是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的广州工人队伍。区桃走在广州工人队伍的中段,越接近沙面,她心里越是生气。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东桥上面那些端着枪向自己瞄准的外国兵,就使尽全身力量喊道:“打倒帝国主义!”她觉得这不是一句口号,而是她现在心里要说的一句话,她目前要做的一件事。突然之间,四、五丈远之外爆发了一种巨大的声响。随着一阵密集的爆炸声。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看见她身边的工友倒在地上了。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大声叫嚷着:“冲上去!抢他们的枪!打死他们!工人万岁!中国万岁!”一边嚷,一边就冲上前。枪声更密了。火烟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这时才想起周炳没在她身边。要是周炳在,他是会跳上去,把敌人的枪夺下来的。现在,她得自己去做这件事。但是一眨眼之间,她觉得周围非常混乱,好像有一块沉重的石头把她的胸部碰了一下,她觉着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听不见了,想叫嚷,声音也没有了。她觉着很奇怪,她自己到哪里去了呢?只有夏天的太阳,她还依稀认得:那太阳老是那么明亮,那么明亮……开头,队伍乱了一下,有些人继续往前冲,有些人向两旁分散,有些人向后面倒退。整个十万人的队伍也顿挫了一下。几秒钟之后,人们理解了这枪声的意义,就s动起来,起来,狂怒起来,离开了队伍往前走,往前挤,往前窜。有些人自动地叫出了新的口号:“铲平沙面!”“把帝国主义者消灭光!”“广州工人万岁!”周炳像丧失了知觉似地跟着大家往前冲。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只一心要找广州工人的队伍。走到西濠口,见前进的道路已经被警察封锁住,大队伍正在那里转弯,折入太平路向北走。一部分队伍已经解散,一部分队伍这里一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