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笑了,她在心里已经命令自己几次了,离开这房间,可她依旧站在那儿笑着。
“也许谁都有不了解自己,有不能动的时候。”
“好吧。”王一离开时感到开始让她厌烦的斯蒂夫倒也有几分可爱。人的性格让这个世界充满了噱头。
路过会议室时,王一想起康迅,她想他回来见她不在,肯定走了。不过,她还是拉开门往里瞧了一眼:康迅坐在会议桌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对不起,”王一进来,“我想你已经走了。”
“可我想你肯定会来的。”
“是那个斯蒂夫把我叫走了。他让我有时间给他补课。”
“你觉得他不正常么?”
“很难一下子说清楚。”
“这儿的多数人认为他是神经病。”
“你也这么认为?”
“不,我认为他是个好孩子。我跟他聊过,他的家庭有一点不正常,这给他的影响不小。你知道,一个家庭对一个人童年的影响是致命的。我非常理解他,我希望人们能更多一点关心他,而不是取笑。”
王一同情地点点头。
“你知道他母亲直到现在还不断地打扰他,比如她有一次寄给他六双带d的破袜子。还有一次寄给他一百个避孕套。以至于让斯蒂夫这孩子见人就问,需要不需要避孕套。他觉得扔了怪可惜的,因为他没有女朋友。”
王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扯得太远了。”康迅说。
“你的汉语真不错,我甚至怀疑我的汉语水平是否能帮得了你。”
“那你帮助我的英语吧。”
王一和康迅都笑了。康迅从身后拿过一本画册,是“澳大利亚牧场风光”,题目之下是一片绿得使人心慌的辽阔草原。
“这就是我想让你看的东西。我不是城市人,我是从这片草原来的。”康迅说着用手指敲着画册,仿佛要特别强调一下这片草原。“你拿去看吧,什么时候还给我都行,但一定告诉我,你认为最美的牧场是哪一个。”
告别了康迅,王一穿过校园来到学校后边的市场。她买了一些吃的东西,最后来到花店想买十三支玫瑰。不管尹初石是否想得起来这个纪念日,她都决定庆祝一下。同时潜意识中她一直相信丈夫不会忘记结婚纪念日的,不说也许是想做作文章,给她来个意外的惊喜。
“我买十三支玫瑰。”王一对卖花的姑娘说。
“买二十吧。就剩二十支了,给您打折。”
“可我结婚才十三年啊。”
“数量并不决定一切。”
“等我结婚二十年的时候再买二十支吧。”
“您看,天快黑了,剩下七朵我卖谁啊?”
“卖一个结婚七年的人。”
卖花姑娘不满意地为王一包上了十三支玫瑰。王一走到花店的窗外,听见卖花姑娘自言自语地说:“像你这么不好说话的女人,明年就得离婚,还二十年呢!”
王一感到愤怒,但一转念又感到忧伤。这个不友好的卖花姑娘也许是对的,任何一个婚姻中的人谁能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结了婚就是蒙上眼睛走路,迈出一步是一步。王一想到这儿,不禁被自己的情绪吓了一跳:我怎么会这么想?!
三
抱着玫瑰花,拎着许多吃的东西,在森林公园的门口王一犹豫了。这座城里最大的森林公园在她家和学校之间,王一常常步行通过公园去上班。但现在她拿的东西实在太多,最主要的是她想一个年纪不轻的女人抱着一束玫瑰在公园里走,似乎有点扎眼。
但她还是买了门票走进了公园。每当她有烦心事时,她都会跑到森林公园从古树下找到慰藉。看着一棵棵百年的参天古树,她觉得自己那么渺小,是一个和永恒无关的小生物,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值得过分烦恼呢?也许只有自然界的某些东西才能最大限度地与时间相伴接近永恒。
今天,她没有在任何一棵树下驻足,她觉得上班前的那点不悦差不多已经消失了。她宁可快些赶回家做饭。但是接近出口时,她还是感到深深的遗憾从心底涌起。她曾希望丈夫能和她一起来这儿散步,哪怕不是常常。他的确陪她来过几次,但后来便丧失了兴趣。他说,结婚前走了差不多两万五千里,长征的精神都耗尽了,现在该喘口气了。她很想问丈夫是不是还爱她,但说出来的话却是,结婚以后就不要坚持继续革命了?丈夫说要坚持,但宁可以另外的方式坚持。比如,把头放在她的腿上,再把腿放到沙发扶手上。总之,王一清楚地感到,她将永远一个人在这里散步,直到她走不动的那天。
回到家,王一环视了一周门厅,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甚至小偷也没来。平时她常常一个人先回家,但没有今天的感受。此时此刻这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三居室让她觉得那么旷凉。也许她觉得至少在今天,丈夫应该早点回家。王一走进卧室换衣服,莫名其妙地又想起早上的那通电话。她决定给尹初石办公室打个电话。
“小邓么?”电话接通后,她问对方。
“我姓王,请问找哪位?”
“对不起,听错了。我找尹初石。”
“尹老师不在。”
“他去哪儿了?”
“他没说。”
“他什么时候走的?”
“一点多吧,您是谁啊?”
“我是他妻子。”
“啊,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