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的声音又是焦急又是无奈,“唉哟,王妃再这个样子,九王怪罪下来老奴怎么担当得起。”
玉娆顾然是急了,她手腕上的银镯扣着殿门有清脆的声响,她道:“姐夫!姐夫!姐姐病重了那么久,您让我和娘亲云看看她!”
玄凌眉心微微一动,显然是被玉娆所求打动。我哀婉求道:“皇上随便寻个理由打发了玉娆和母亲就是,臣妾实在不忍心让她们伤心。臣妾错得再多也好,但请皇上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
他瞥我一眼,冷冷道:“你既病着就不该现在见人。”
我会意,搅裙快步行至御痤的六扇“八骏”屏风之后。玄凌扬声道:“请老夫人和九王妃进来。”
我喉着骤然有些发紧,不自学地收了收臂间的银线流苏,似要寻得一些让自己觉得安全的东西。
我从来未这样紧张过,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或许,这将是我人生中最后一场豪赌。、
骤然打开的殿门似涌进一天一地的明光,照得殿中的人一瞬间几乎睁不开眼睛。玄凌微眯了双眼,看着逆光中同时步入仪元殿的两个女子。
二人行礼如仪,玄凌的目光先落在玉娆身上,不由自主便温和了口气,道:“玉娆,什么事慢慢说,不要着急。”
玉娆急得满面是泪,如梨蕊含雨,“姐姐的病一直不见好,我也很久不见姐姐了,我担心。。。。。。。”
母亲低柔的声音沉稳打断了玉娆的哭求,“请皇上许臣妇见一见淑妃罢。”
母亲一直按规矩低着头,她是有年纪的人了,夏日衣裙的裙摆极小,跪下云有些不大方便。玄凌仿佛过意不去,堪堪想要使唤人伸手扶住了,口中倒是客气,“甄夫人不必行礼了。”
玄凌的视线恰恰落在母亲微抬的面庞上,他神色剧变,肩膀微微一震,整个人顿时怔在震动与惊喜,仿佛失去许久的珍宝,突兀地再度出现在他眼前。玄凌几步跨到母亲面前,盯着她的脸,几欲在她面上挖出无数熟悉的往昔来。
玉娆满面疑惑,尚不知发生何事,母亲亦是惊魂未定,不知玄凌何以突然失态。
我几乎要跃出喉头的一颗心骤然稳稳地落回了胸腔,三魂七魄归。我一动不敢动,生怕一动满眶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
良久,只听得玄凌“啊!——”的一声,伴着深深的失望,凝成一句长长的叹息,无限幽远哀凉地割裂彼时初见时的惊喜。此时玄凌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团福刺绣龙袍上的金龙用上好的金丝线密密织成,那金丝线不知为何不直浮动着,上上下下,仿佛夕阳下一池随风颤动的金光,碎碎的,碎碎的,扎人的眼睛。仔细留神之下,才发现他的身子原来和负着的手一样一直微微颤抖着。
母亲尚不知何事,只得大着胆子求道:“是否淑妃在病中神志不清得罪了皇上,若真如此,还请皇上念在淑妃待奉皇上十余年的份上,宽宏大量勿要责怪。”
玄凌的声音有几分恍惚,怔怔地道:“你是谁?”
母亲与玉娆面面相觑,只得答道:“臣妇甄远道之妻甄云氏。”
玄凌缓缓退开两步:“你多大了?”
玄凌的问话极突兀,玉娆的脸都白了,又惊又疑,然而君王的话不可以不答,母亲倒也神色从容,“臣妇年过半百,今年正好五十。”
“年过半百,年过半百。。。。。。”玄凌低低呢喃,“你若还在,也会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吧。。。。。。”他的神智渐渐清醒,勉强笑道:“夫人保养得宜,望之如四十许人,所以朕冒昧问了一句。”
母亲微笑恬然,是最合宜的大家风度,进退得宜,“皇上称赞,臣妇实不敢当。”
从屏风后头望出支,逆光中母亲与玉娆如一对双生的芙蕖开在朝阳明光下。如果说玉娆是一朵初初展开花苞的含露香花,韶华盛极,母亲便是盛极已生凋零意,芳华刹那,红颜弹指老,细看之下也多了风霜侵染之意。
除了一双眼睛,玉隐是更像她的生母何绵绵的。而我们三个女儿之中,玉娆长得最似母亲。彼时二人并肩而立,玉娆便活脱脱是母亲少女时的影子,临水照花,如倒影般相似。
其实父亲被贬蜀地这几年,母亲亦受了不少苦,老得有些厉害。若站在玄凌方才的位子细看,即便再好的脂粉也已经遮掩不住母亲下垂的唇角,眼角的细纹,鬓边的白发与松弛的脸容。
我轻轻倒吸一口凉气,玄凌处处厚待玉娆,不外是因着她那样像年轻时的纯元皇后。
红颜如花又如何?时光的手如此公平,拂过每个女子的脸,并不偏爱半分。于母亲是,于我是,于玉娆是,于纯元皇后亦是。
我缓缓地溢出一缕苦笑,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若真白头偕老,于玄凌,于纯元,或许都是一件痛苦的事。
玄凌的口吻极和气,“老夫人要见淑妃自然无妨。只是淑妃早起才服过药,只怕现下还睡着,夫人与小姨先支德妃处宽坐,等下淑妃要醒来,朕会立刻派人去请夫人。”
玄凌道:“夫人似乎极少入宫,朕从前不曾见过。”
母亲温婉而笑,“臣妇一直体弱,又不甚懂得宫中规矩,所以甚少入宫。有时来探望淑妃,也只是随众人一起才有幸远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