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任野对自己很苛刻,李云疏很早就发现了。在所有参赛选手都坐在一起观看开幕式的时候,这田中任野坐在岛国一方的席位上,也是如同鹤立鸡群、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他的腰背挺得笔直,坐在椅子的前三分之一位置,双手规范地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坐了整整两个多小时,就算是李云疏,看着都觉得可怕。
这样一个对手,他的茶道恐怕只剩下两个字——
认真。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茶道,在这场比赛开始前的最后一个小时,高秋鸣大师在会场后台找到了李云疏。
那个时候,李云疏正在检查自己所带出来的鲜茶,忽然见到高大师走到自己面前,他稍稍愣了一会儿,接着便猜测对方恐怕与杜主席一样,是担心自己能取得的成绩。
“高老,您放心,我会努力拿到自己的最高成绩。”李云疏微笑着勾唇,手上还在细心地检查着每一片鲜茶,确保比赛时不出现任何失误。
但是高秋鸣听了李云疏的话,却一点也没有放松。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前俊秀漂亮的青年许久,忽然长叹一声,说:“小云,两个多月前你离开杭市之前,我曾经对你说过……你的茶道之心已经接近圆满,就差一丝,便能进入我都没有达到的境界。”
忽然听了这话,李云疏神色一凛,明白了高老这是真找自己有事了。他立即转过身,认真地看着高老,道:“是,高大师,您曾经说过。”
“那个时候我认为,你需要的是一个契机。这个契机可能是你结婚生子的时候获得的感悟,又或者是遇到什么事件突发的灵感,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你或许很快就能碰到,也或许这辈子都碰不到。”
李云疏的心中陡然一紧,似乎明白了对方要说什么。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你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碰触到了那个东西。”
李云疏垂下眸子,声音压低:“您是说……那场车祸吗?”
一提起那场车祸,高大师的身子陡然一震,但是很快又恢复正常,点头道:“是,是那场车祸。我听说,前几天霍家的那个霍铮已经醒过来了,你与他……似乎是爱人的关系,不知道现在的你,到底对茶道有什么样的感悟了呢?”
谁料李云疏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最后一片鲜茶,微笑着看向高老,道:“高大师,我突然明白了,其实……在我心里面真正最重要的是什么。曾经的我一直认为,我好不容易得到能够与茶再结缘的机会,那么在我的心里,茶道就是最高,任何人都无法企及。但是如今……我却觉得,有很多东西,远远超过了这些我最挚爱的茶叶。”
“我的母亲,我的外公,我的外婆,还有我的所有亲人……”
“霍少泽,霍爷爷,老师,您,还有我所有的朋友们……”
“最后……还有霍铮。”
“我爱茶,但是我更爱他们。如果一定要我做出选择,我竟然发现我会放弃茶叶,也不会去抛弃他们一丝一毫。高大师,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我的茶道已经彻底走偏了,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简单纯粹了。”
这番话,等于是在背叛茶道。
李云疏早已做好了被高大师指责的准备,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高大师认真地凝视了他许久,却忽然含泪笑道:“你真的很幸运,小云,你真的非常幸运。我走了这一辈子,放弃了爱情、放弃了亲情,放弃了原本能够拥有的一切,选择和这些茶叶陪伴了一辈子。但是在我看到……看到昱卿在icu病房里生死未卜的时候,我突然觉得……”
“我这一辈子,到底干了些什么。”
李云疏惊讶地看着高老。
“真正的茶道是什么?是把一切都奉献出去,包括自己的身心和灵魂?这种选择就是山口康秀的山口派,说实话,山口康秀在这方面做得还没有他的徒弟好,他的那徒弟田中任野是真的把一切都奉献给了茶艺。茶道界有一件事,一直是有争议的。当年,田中任野的母亲病重要他赶紧去见最后一面,他为了培育一株茶苗而迟去,只见到了母亲的尸体。你知道,他当时是怎么做的吗?”
李云疏微微一愣,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给他的母亲咳了三个响头,跪在太平间跪了一宿,等到给母亲处理完了所有后事后,又一团钻进了他的茶苗里。”仿佛能够看到那个场面,高老叹气一声,继续说道:“旁人都说,他是孝子,在为他母亲守灵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十几斤。但是,我却不这样认为。他既然有那份孝心,为什么……在一株茶苗和母亲的最后一面之中,选择的……不是他的母亲?”
李云疏顿时哑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山口派的茶道,是把自己都奉献给茶,但是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是错的。假设茶是你的挚友,他会希望你抛弃自己的爱人、抛弃自己的亲人,只为了和他在一起,而变得众叛亲离?”
“如果茶道的本意是如此,那么……这是歪魔邪道,我们根本无须去理会。我们碰了这么多年的茶,懂得越多、接触得越多,往往越容易走偏,就像我,就像山口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