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寒只是笑了笑,但眼中毫无情绪,与清平一起向那片田走去。
此时本该是夏熟之际,却因水患的缘故,先前此片田地亦受下游河水淹没之灾,但此时田中并未见着稻苗,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田上小径有些泥泞,燕惊寒走在后头,险些滑了一跤,清平扶住她,道:“无事罢,燕大人?”
燕惊寒理了理下摆,袍角已经沾上黑泥,她抬头轻描淡写道:“无事。这些日子在辰州任河道总监察一职以后,因要去各地巡视,比这更不堪的路都走过,摔跤是常有的事情。”
说着随意拍了拍袍子,以示寻常。清平借了只手与她支力,闻言握紧了她的手,向她身后那人看了一眼,道:“燕大人为国为民,着实让在下惭愧。”
“李大人这么说是折煞在下了,身居此位,便要尽忠职守,为人臣的本份。”燕惊寒笑道,她身后的文书插嘴道:“州牧大人也对大人多有赞赏,大人万万不必自谦。”
燕惊寒松开清平的手,淡淡道:“是了,还未多谢州牧大人的赏识,于下官多有提拔摸,每每思及此处,无不战战兢兢,唯恐难忝此位,愧对大人赏识。”
文书一顿,躬身道:“州牧大人选官向来不忌亲疏远近,她常与下官道,‘事有千百,能者居焉’。燕大人在她心中自然是能者,州牧大人赏识提拔实属当然,大人若是自谦如斯,岂不是在说州牧大人识人不明,用人不清?……自然,下官本无此意,只是望燕大人能明白州牧大人的一片苦心,不必妄自菲薄。”
清平看两人一唱一和,那文书显然是梁州牧身边亲近之人,说起话来自有种颐指气使的意思,小小文书竟能出言教训四品河道监察,传出去简直就是个笑话。但观其高傲的态度,显然这么教训官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想来梁州牧经常将此人发派往官员身边随行,名为借调,实为监视。
大约是从未见过哪个下属敢在人前教训上官的,清平身边的随从都愣住了,燕惊寒神色自若,应对自如。那文书却颇有些不依不饶,清平瞟了走在末尾的护卫一眼,道:“燕大人,还能走么?”
燕惊寒回过身来,虽是在笑,却十分勉强道:“这就来。”
清平见那文书正背脊笔挺,颇为傲气地对着燕惊寒说些大道理,见她瞧过来,便下意识微微颔首。清平不由低头笑了笑,随从似乎有些看不惯,小声道:“大人,这人真是无礼。”
清平侧头随意道:“入乡随俗嘛,梁州牧坐镇辰州多年,想来有些规矩的确是与京中不大一样。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官风也自然有所不同。”
随从恭敬道:“大人说的是,只是小的还听说这么一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清平轻声呵斥道:“胡说什么?辰州官府教化民众,晓以礼节,以通圣人教化之道,怎会有刁民一说?只有那等不晓礼数之人为官,上行下效,致使民风不良。”
随从马上认罪,道:“都是小的口无遮拦,请大人治罪。”
她二人对话声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燕惊寒眼中划过笑意,只是向她微微摇了摇头。那文书也品出些别样的意思来,脸涨的通红,清平见好就收,侧身道:“既然燕大人曾走过许多比这还不堪的路,那便请大人在前带路罢。”
燕惊寒顺势走到前头,随从纷纷避让,在小径边站成一排。清平唰地一声甩开折扇,悠哉道:“能得河道总监察为我领路,真是受之有愧。”
燕惊寒没回头,只听她话中带笑道:“怎么,李大人如何就受之有愧了呢?”
清平道:“在下不曾提拔大人,起初在官学读书时,也未能赏得大人这颗蒙尘明珠,现下想想,的确是有些惭愧。”
随从之一道:“原来大人与燕大人曾为同窗?小的愚昧,若不是大人说了,竟没能瞧出来。”
清平摇了摇扇子,道:“燕大人在公言公,私事公务分的清楚,正是为官的好品行,省的平白落人口实。”
燕惊寒道:“正是这个理,李大人机敏非常,一点就点出了要害。”
随从侧头看去,见那文书脸红的更加厉害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又或两者兼有之。她向走在最尾的侍卫使了个眼色,没一会的功夫便听到哎哟一声,那文书不知如何踩空了,竟滚到了田地里,弄的一身是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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