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她的手看去,才发觉火焰包裹的船板上,还躺着一个被血与火染透的女子,一截浅绿的纱裙垂在船舷边,即将被火烧断。
疯子!我竟然忘记崔雨也是个疯子!我还把她放出去了!
我站在姑娘们的外围,料想崔雨不会轻举妄动,一边后退一边脱了外衣和靴子,又从旁边一位姑娘身上扯下一片披帛抓在手里,最后对刚从另一侧赶过来的十二直截了当地说:“看住他们。”
十二急道:“你……”
我没等他说完,转身就跳了湖。
水很冷,我的水性也没有很好,别说救人,就凭我现在这副身体,自己随时都可能体力不支沉下去,我刚才是冲动了,可我觉得我没错,十二虽然也会水,但他若是下了水,那两位发起疯来,岸上的人不知又要死伤多少,十二向来是把对他好的人都当做亲人,如今他的姐妹已经有一个死在崔雨手上,假如我更警惕些,不让崔雨单独出去,或许是可以避免悲剧发生的!
我跳的位置是根据崔嵬的眼神推断的,好在位置不远水也不算深,刚一潜下去就看见了方青玉,他在水底浮浮沉沉,挣扎得很微弱,我游过去,又怕他溺水时会无意识地抱住我,把我也向下拽,没敢正面碰他,只能从他背后绕过去,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带起,顺便又将披帛绕在了他身上。
我在摸到方青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乏力了,但是乏力又能怎么样,如果我失去所有力气,我们就会一起死!
这样想着,我还真就撑着一口气把他带出了水面,这时候方青玉动也不动了,但我还能感知到他胸口微微起伏,心里又振作几分。
抬头向岸上看去,崔雨又哭又闹,逼得围住她的姑娘们连连后退,崔嵬只是哄她,十二一面防着那边,又时不时回头喊我,我也没力气再给他回应,只顾拼命向前游,最终还是成功地游到岸边,抓住了他的手。
我先将纱帛递上去,看着其他人七手八脚地将方青玉救上岸,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而我自己也在这时骤然漏空了全身的力气。不过现在也不需要我用力,十二把我抓得很牢,我任由他把我拉出湖面,也就立刻瘫软在地,似乎是一根指头也动不得了。
崔雨情绪失控,一直冲我尖叫,也冲方青玉尖叫,一会儿吵嚷着说我不该救人,我没有把她当做朋友,一会儿又说还要杀了方青玉才行。崔嵬这会儿倒是紧紧搂着她,不断地讲他那一套男人女人的道理,没有再放任她对人动手,可崔雨这时候疯得彻底,连崔嵬的话也不大听了。
我心里既难受又气愤,觉得他们真的不该继续待在这里,竟然又生出一丝力气硬撑着坐起来,对崔雨说:“崔雨,你年纪小任性可以,但乱杀人就是你不对!回去吧,以后不要这样。人我救了,你不要和我做朋友,或者想杀我,也尽管来。”
崔嵬立刻顺着台阶下了,一面说“夏凛说得对,听话别闹,哥哥爱你”,一面慢慢后退,撤出了刀剑的包围圈,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而我颓然地倒在十二怀里,想要向他道歉,我想说我不该和他置气去开什么上房,不该想出让崔雨单独去找崔嵬的馊主意,以至于又害得他人丧命,又有人因我的疏忽痛失亲人,可是我除了不断重复一句“对不起”,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
十二把我抱起来往烟波楼里走,语气低沉却很坚定:“不怪你……我也疏忽了,不怪你,没什么对不起——就算你在当场又能怎样?这是他们欠下的血债,我们早晚会向他们讨回来!”
我其实明白的,可是心里难过,就忍不住地要将自己往坏了想,将那些沉痛的情绪,笼统地化为自责,似乎更简单更轻松,恨我自己,好过徒劳去恨他人为恶,去恨天命无常。
……
方青玉落水,花魁画舫起火——起因不过是崔雨在烟波楼翻窗走壁的时候恰好看见崔嵬从对面的画舫上走下来,而方青玉送他至船舷向他行礼。
崔雨身形如飞,出手极快,而崔嵬或许是因为刚从方青玉的药效里醒来,也没能及时拦住她,眼睁睁看着崔雨对着船上的方青玉扔出了特制的小火雷后又冲进烟雾里补了一掌,直把方青玉打进了水里,方青玉不会水,又穿着繁复的衣服挣扎不开,几乎是立即就下沉了,一位姑娘见状想将船上的绳索扔给他,却是被转身回来的崔雨用短刀连刺,当即毙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直到崔雨嬉笑着扑进崔嵬的怀里,崔嵬和其他人才有所反应。十二手下的姑娘们有一部分也是经过训教的,立刻拿起武器将二人围住,却因为知道他们是鸿雁书的人没敢轻举妄动。
随后便是我和十二所见到的那般情形。
回到烟波楼,十二叫人为我准备了热水和姜茶,方青玉则是交给了楼里的医女——说是专门的医女也不太恰当,这楼里的姑娘们在接客之余,也都或多或少有些别的本事,一座烟波楼,什么人都有,也算得上是万事齐备。
我洗了热水澡,又捏着鼻子灌了两杯姜茶,现在浑身都回暖了,只是还很累。十二要留我多休息一会儿,我觉得也行,就给夏煜写了封信遣人送去,打算让他来接我,也给他找个机会来看看方青玉。
为了掩人耳目,我的信是这样写的:“哥,我在烟波楼欠了一百两银子,人被他们扣住了,你快来赎我。”
第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