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夜看到它的时候,脸上没有表情也看不出波澜。谁知他竟从腰间抽出绣春刀,刀光在皑皑的积雪中更为寒冷。我心里一下子害怕起来。
可他只是用刀尖在雪人前的积雪上划了几下,没有力道,痕迹中却露出雪下的青石板来。他的字很好看,刚劲并且清晰。
我凑过去看他写了什么。雪地上的字似乎明码标价地给这个雪人赋予了一个新名字。
顾弗尘。
我瞪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我觉得它像你。”沈不夜轻描淡写道,准确地将手中刀归入鞘中。然后转头看向我。
他的眼神倒不如平日那般凌厉,似乎是杀气也如这天地一般覆上了白雪。他的轮廓在雪幕中依然清晰,英气俊美,剑眉入鬓,双目璀璨如点星。
“你你你不是沈不夜吧?”我走近他,看着他的脸。
雪缓缓地飘着,似乎时间与空间同时凝止。
“你笑了……”
第二天,锦衣卫所中多了一个雪人,和“顾弗尘”并排站着,眼睛是两条横杠,嘴巴是一条横杠。
“我觉得它很像你。”我对沈不夜道。我一点都没夸张,他现在的表情就是那个样子,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他沉默了一会儿,拾起一堆雪,添在“沈不夜”头上。
“你干什么呐?”我凑过去问道。沈不夜斜瞥我一眼:“我比你高。”
我无言以对。
那两个雪人一直并肩站到来年开春以后。它们融化的时候我竟有些难过。很可笑,明明亲手杀过那么多人也毫无怜悯之心,却为了两个雪人,我郁闷了好久。
我忽然很希望锦衣卫所里有一个永远也不会结束的冬季,并肩站着的“沈不夜”和“顾弗尘”不再是两个雪人。就算是只能在永远的缄默里对望,却也因为有了另一个而不再孤独。
可惜雪终究是要化的,如同人命也最终归入浮沉之中。
除夕的时候,卫所中竟一反往常阴郁的气氛。
除夕的晚上,我、沈不夜还有几名同僚聚在一起吃汤锅。沈不夜本来不喜这种活动,却因为旗使的身份不得不参与。席上他没有坐在我旁边。这让我有一点失落却不知这种失落从何而来。
林风煞坐在我左边,右边是侯成。
林风煞的话总是特别多也特别能逗人开心。他侃侃而谈的时候,我却隔着汤锅蒸腾的雾气偷偷盯着沈不夜。他的左手边坐着周菲妤。女人在卫所里的确稀缺,这桌上也只有她一个女子。但我却始终对这些女人提不起兴趣,就如同我觉得我似乎也不怎么讨女人喜欢。
但周菲妤的存在让我觉得很扎眼。准确来说是她在沈不夜旁边的存在让我觉得很扎眼。大明律中没规定锦衣卫不得成婚,沈不夜却至今未娶。我认为他要是讨了老婆就不会再管我了,我和沈不夜的床就会变成他和他老婆的床,我就只有睡地上了。
如果他讨了老婆就不教我武功而换了一个没他厉害的人教我的话,报仇之期就更要往后推了。
周菲妤在跟沈不夜讲话,虽然沈不夜连头也未偏过去,但我仍然觉得一丝不愉快。
“弗尘?”
“啊?”我猛地回过神,发现林风煞握住了我的手,我装作不经意地把手抽开,“怎么了?”
林风煞微微仰起头:“你怪怪的啊,不吃东西吗?”
我这才注意到汤锅已经煮沸了,连声道:“吃,吃啊。我刚刚在想事情,没什么的。”说罢盛了些食物在碗里。林风煞忽然感叹一声:“良辰美景啊,完美!”
“是,良辰美景。”胡晟道,“杯中美酒,窗外花月,若是有美人才是更好。”
林风煞将手中杯举到我面前,我略有不情愿地跟他碰了一下。他仰头饮尽杯中物道:“谁说席上无美人?不识货了吧你?”
我一边低头吃羊肉,一边偷偷抬眼观察周菲妤的表情,也顺便偷瞄了几眼沈不夜。周菲妤的脸颊上飞起一抹粉红。我看她平时杀人也是一副不输给男人的凌厉迅捷,这下子却真有那么点闭月羞花的感觉。嗯,林风煞说得对,胡晟当真不识货。
林风煞又饮一口酒,大咧咧道:“就是可惜啊,美人名花有主……”我心中起疑,周菲妤不是没嫁人嘛,只听林风煞又道:“是不是啊,沈总旗?
“真是让人嫉妒得很呐!”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被扯住往左边一倾,眼前物事也缭乱起来。那一刹我好像看到沈不夜的表情变了,不过,只是错觉吧。
林风煞将一只手环到我腰后,脸凑上来,距离近到那缕黄头发刚好横在我眼前,我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瞳孔中倒映的任何东西。“喂,喂弗尘,别紧张。”林风煞说着很不要脸地在我腰上捏了一把,将和我之间原本就要快没有的距离又拉近了些。
“我他娘的才不紧张……”我强辩道,在腰被制住的情况下尽量将身体往后仰,逃避着林风煞的脸。
林风煞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我脸上,触感冰凉几乎刺激得我一颤。林风煞很认真地道:“脸红了哦,弗尘。”
林风煞是他娘的混蛋。
我咽了一口唾沫。林风煞轻轻一笑,将酒杯凑到我唇边,轻声道:“喝了这杯?”
我咬紧牙,摆出誓死不从的架势。然而林风煞浅笑着凑上来,我不知道如果我再不喝的话会出现怎么样的后果,于是闭上眼,心想男子汉大丈夫不就是杯酒嘛喝了就喝了,嘴唇碰到杯沿的那一霎那,林风煞很配合地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