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的视线。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方麒正站在楼梯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两人看见彼此,片刻后,方麒微微一笑,走上来说:
“你来了,有没有等很久?”
“没有,就只在这里站了五分钟的时间,看见了一个熟人。”
“顺手帮了忙?”方麒说。
“是啊。”陈浮回答,“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季迟。”他随意说了一句就带着方麒一起向外走去,“你和我说晚上想出来吃饭,你想吃什么?……”
他们并肩走入了人群之中,又一起自人群中离开。
当天晚上方麒就做了一个梦。
是他这么多年来反反复复做着的同一个梦。
那也是他十八岁的暑假。
那是晚上,窗外大雨瓢泼,他被人压着跪在书房之中,雷电撕裂天空,湛蓝色的光芒刺破书房的冰冷,将昏惑灯光摇晃出片片碎片。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盛着阴冷混着浑浊。
他们站在光线下,但明晃晃的光线也在这一时刻也如同黑暗,所有的温情全部变成了冰冷。
冰冷中只有一声接一声的质问:
“你和陈浮是怎么回事?”
“是谁勾引谁?”
“你们想做什么?”
“——做什么,不光彩、不体面、下三滥的事情?!”
“没有什么不光彩不体面下三滥的事情!”他忍不住大声抗辩,“我们只是喜欢对方!”
又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讪笑与轻蔑和侮辱。
他被打了一顿,关在房间里。
他连夜从这栋曾经盛满了温馨回忆,而在这一刻只幽深如鬼蜮的地方逃了出来。
或许是冥冥中感觉到有这么个可能。兵荒马乱之中,他们没有来得及收缴身上的证件,也没有来得及检查钱包里的零钱。
护照还能用,身份证也没有问题。
他在大雨中冲入机场,乘最近的一班飞机连夜出国。下飞机的时候,对方所在的城市又阴又冷,同样飘起了雪和雨。
他在机场随便裹了一件外套就往陈浮所在的学校冲去,在半夜里敲响对方寝室的门,如同落汤鸡一样站在门口瑟瑟发抖。
每一次让人不安的乱梦只有到这个时候才能够恢复安宁。
就算在梦里,他也能够将当时的场景记得清清楚楚。
打开房门的陈浮惊讶的脸。
拉他进屋子的陈浮温暖的手。
他们最后躺在了一张床上,什么都没干,只在有些狭小的床上相拥着睡了一觉。然后第二天,陈浮就开始找学校附近出租的房子。
方麒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下意识地转脸一看,身旁的人正呼吸平缓地熟睡着。
他又看了看卧室,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模样。
现在……方麒拿起床头手机32分。他没有惊动睡在旁边的人,自己去楼下的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
镜前灯透出的幽幽黄光照亮了镜子里的人。
方麒盯着镜中的自己。
一样完美。他在心中告诉自己,就算没有方姓带来的家世,我也能够一样完美。
但或许是十八岁成年时候亲密家庭被一夕颠覆的伤害,哪怕明明知道陈浮并不可能消失,总有某些时候,总有某一个瞬间,会有那么一个“假设陈浮突然消失”的念头掠过方麒脑海。
天花板上的大灯突然被“啪”的一声打开了。
明亮的白炽灯在这一瞬间驱退了镜前暖黄的灯光,陈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又做梦了?”
方麒转回头去,对方正拿着一杯水站在他身后,脸上没有任何睡意,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入睡过一样。
他走到陈浮身旁,接过了陈浮递给他的水,是热的。
陈浮说:“放在保温壶里的,我刚才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嗯……”方麒喝了一口水。他和陈浮一起走到客厅。月光射入别墅的后花园,在落地窗延伸出去的木走廊上落下一地清辉。
“做梦到了过去。”方麒说,“我十八岁那年出国去找你的时候。”
回忆总是叫人唏嘘,在说起两人共同过去的时候,方麒也有淡淡的唏嘘:“你还记得吗?最穷的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人坐在台阶下分吃一个汉堡。”
“双层吉士堡。”陈浮回答,他也跟着唏嘘了一下,“也就才吃了两三次,结果一直到现在,你都嫌弃完汉堡嫌弃面包,有条件肯定不吃,没条件也肯定不吃……”
方麒“哈”地一下笑出来了:“怎么,现在嫌我难养了?”
“这娇气恼人的小东西,我怎么疼也怕疼不够啊。”陈浮目光放空,深沉回答。
方麒大笑起来,刚才如云烟般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念头又如云烟般消散。
在这个时候他甚至嘲笑于自己的无聊:陈浮怎么可能消失呢?他怎么可能和一个人生活了十七年,还不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人呢?
他喝了一大口温水,暖人心脾的力量就从手心一直淌入脾胃。
他说:“其实当年……我连夜去找你……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一刻已经非你不可,并不所有都是因为你……”他的叙述有点混乱,但一开始的混乱之后,说,“当年我……太震惊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家人也有那么面目可憎的时候,好像从前的一切,对我所有的疼爱,都可以因为我某一件不符合他们期望的事情而被全部抹消。”
“这简直让人情不自禁地怀疑他们是否真的爱我。”方麒说,他把玩着手中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