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觉。为了这个木箱里的物品,美国一掷千金,把自己改造成了一座巨大的工厂,数年来竭尽全力,榨取科学家、技术人员和工人的血汗,甚至生命。而它发明出来的直接作用,也只是为了夺取更多人的生命。
在那份错觉消失以后,芝加哥却从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全新的感知。她的掌心里,血液涌动,木箱里的物品传出一阵阵脉动,与她应和,让她战栗。那种血液冲击着身体每一处的、震耳欲聋的声音——然而于外界却是彻底地无声。
她最后检查过木箱,确认它完好无损,就起身离开了重兵把守的屋子。
迎面走来一名上校和两名工程师。她对他们笑笑,说:“上校,一切正常。你们可以开始组装了。”
8月6日的凌晨,日本南部的太平洋上空一片晴朗。空中少有云彩,太阳尚在地平线的另一头,散布在墨蓝色锦缎般天空背景上的星子便格外地繁多而炫目。乘着黎明未开前的混沌夜色,一个b-29重型轰炸机编队从提安尼岛起飞了。
当最中间的那一架b-29颠簸着离开跑道,开始向高空稳步爬升,芝加哥和其他机组人员都舒了一口气。他们乘坐的这架飞机,由于载重过大,之前就有人担心会飞不起来。这还是次要的,一个不巧飞机飞不起来坠毁在跑道上,很可能连带引爆机上携带的那个“新型炸弹”,地上的人全部都要遭殃。百般思虑,他们决定先不装“新型炸弹”的引爆装置,等飞机平安起飞以后再安装。
才过了第一关而已。引爆装置能否成功安装,航程能否平安顺利,投弹目标上空是否天气良好,投弹以后他们能否及时脱离……全都是未知数。考虑到这么多的变数,芝加哥甚至准备了遗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有个意外,她希望她的后继者能受到那份遗书的帮助,及早接管城市,不要留下太大的空窗期。
她有不去赴险的机会,但在此处退缩不符合国家的期待,也不符合她自己的性情。毕竟这次行程前无古人,所负的使命也是无比沉重,不论结果,都将被后世铭记。如果连前后参与最深的城市代表都不能跟随,还有谁合适呢?
坐在驾驶舱里,舱外是寂静星空与辽阔海洋,舱内是一片仪器运行的稳定的嗡嗡声。芝加哥眼前一切,都显出安定有序的仪态,即使被他们演练过无数次的事情,想到真的就要在几个小时内发生,仍然有难以想象的恍惚感觉。
不同于在地上,在空中对时间的知觉是很模糊的。芝加哥观察仪表,发现已经走到凌晨4点多,距离他们起飞有一个多小时了。她决定活动身体,做点别的,与这架飞机的机长,海军上校蒂贝茨打了一个招呼就走了。
她在舱室之间缓步走着,巡视机舱各处的情况,机组成员们一双双清醒又警惕的眼睛目送她通过。她来到机舱尾部时,觉得走得差不多了,对一名正在待命的机尾射手微笑道:“嗨。我能在这儿坐坐吗?”
“是,女士。”射手面对机上唯一一张女性面孔有些紧张,“我是说,当然好,女士。”
芝加哥坐下来了。她想与射手寒暄一会儿,最好是与任务无关的话题,在关键时刻来临前,转移一下注意力应该是有好处的。但是她刚刚开口,机长巡视过后也来到尾部,与射手攀谈起来。
机长和气地问他:“你能描述一下我们今天的工作吗?”
“上校,我不想惹你生气。”射手听上去更紧张了。
“没关系。现在我们已经在路上了,你可以说说看。”
射手沉思片刻,问:“我们是在运送一个化学家的噩梦吗?”
“不,不完全是。”
“那么是一个物理学家的噩梦?”
“是的。”机长说完,不打算多留,准备再爬回前部机舱,射手却胆子大起来,拉住他还没有迈过去的腿。
机长转头:“有什么事吗?”
射手呼吸急促:“没什么,上校,我只想问我们是要投掷核弹吗?”
芝加哥身躯微微一震。即使出发前召开过一次讲解会,向参与工作的人员说明了他们将投掷的炸弹的威力,但没有一句提到过“核”。这个字眼,尽管牵涉了全国上万名参与研制的人员,清晰知晓它存在的仍然是极少数。
机长没有回答。射手撤回手,望着机长爬出了后舱。他这时想起周围还有同僚和芝加哥看到了这些,一脸尴尬地坐回原位。他转向芝加哥,眼神里有些求助的意味。
“那个——”
芝加哥举起一根手指,贴在唇上。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等会儿机长会向全体人员播报,我不能跟你说更多了。成功完成任务以后,我们的反应会被记录下来。你会是那时唯一在机舱尾部的人,看得最清楚,所以,请睁大你的眼睛吧。”
然后她也离开了。她还有一件没有说出、并且机长也不会说的事情,就是他们预备了一些胶囊,如果飞机被日方雷达侦测到了,有被击落的危险,这些胶囊会分给各人,用来在被俘后服下。
时间继续一分一秒地流逝。
5点过去了,硫磺岛出现在他们的下方。三架执行本次任务的飞机排成v字形,继续向日本本土飞行。其余飞机降落在硫磺岛上,望着急速离他们远去的同僚们,在心中默默献上祝福。
6点,他们发现日本雷达正在搜索空中,但还没有找到他们。
6点半,工程师安装好了最后的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