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迟到。
怎么又跳到明日出发的时辰了?她记着呢,她记着自己想要让这个没礼貌的家伙等上个把时辰。
周长宁等着听卫元歆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又是良久无言,她走也不是,不走更不是,想了想,开口:“你说会帮我解决随扈的事儿,是真的吗?”
“嗯。”卫元歆及时回她,声音很轻。
“说好了?”得到了他的肯定,周长宁自认大度地不再同他这个不礼貌的人计较了,语气带着点儿她也没察觉到的小雀跃。
“嗯,只能带一两人。”还是清清冷冷的声线。
周长宁得寸进尺:“不能再多点儿吗?”
卫元歆没理会,绕开她,提着宫灯扬长而去,玄色身影渐溶于夜色。
好罢,一两个也成。
周长宁转身进了韶华殿,及至前厅,迎面而来的风荷捧着竹卷双手奉上,是韶华殿侍从的名单,她接过展开,仔细浏览完毕,道:“我不会再回来了,你去问问这些人谁还想留在宫中,谁想要离开。留下的,安排个好去处,周琮那儿不能去;离开的,多发一年俸禄罢。”
风荷记牢王姬说出的每一个字,却迟迟没见行动。
“还有什么问题?”
风荷犹豫:“王姬,那……奴呢?”
风荷呈上的名单里没有她本人,周长宁也自然忽略了,更何况她想要安置的侍从里面本就没有风荷。
“这就是我要同你说的好消息呀!”
风荷立即明白过来,王姬这是要带上自己,她可以看着自家王姬出嫁了,也能陪着远在异国的王姬,她喜不自禁,又转而黯了眸光,她知晓这事王姬说了并不作数。
周长宁看着风荷的面色,拍了拍她的肩,保证道:“你放心罢,有人跟我承诺过了。就下午穿玄袍的那人,你看到了罢,他说的。”
风荷眸光又亮了,忍不住问道:“他是?”
“……”
周长宁既想说他是夷国礼官,又想说他是夷庄王的胞弟,还想说他是茹王后的贤侄,全搅在一块儿,什么也没说出来。
风荷以为王姬秘而不宣,猜测玄袍青年是位不可轻易告人的大人物罢,便向王姬请示离开安置殿内侍从去了。
*
卫元歆回到驿馆房间简单洗漱,沾着酒气和衣睡下。
前半夜梦魇一场。
他梦到自己从永安郡风尘仆仆地赶回桓奚王宫参加自己的及冠典礼,礼毕宾客散尽,王兄卫元崇留他单独欣赏一场剑舞。
一身血红舞衣的妖娆优伶执一把特质的软剑身形翩然,他见优伶出招独特,欲凑近再看,那柄软剑登时化为利刃,当胸而过——
卫元歆惊醒,这并非是梦,而是他的回忆。
他如今也并非弱冠之年,而是十八有余。
那把利刃穿过他的胸腔,但下一刻,他还是完好无损的处在夷宫,不在及冠礼上,却是在他尚未被派去永安做郡守之前住的回苏殿,他回到了两年前。
舞剑优伶刺杀他必是由王兄指使,可他早早表现出不慕名利,在夷国边陲离王都桓奚最偏远的永安郡安心做着郡守,王兄怎么就不肯放过他,非要兄弟阋墙,将卫氏血脉屠戮干净才罢休吗?
到底意难平。
所幸他还能回来。
这回,十八岁的卫元歆自请做了礼官,留在王都,今世之事变化诸多,若今生卫元崇的选择还是那样,他便……
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后半夜倒是黑甜一觉。
隆冬,辰时刚至天才见明,拂晓后,夷国的车马候在彦国宫墙外。
卫元歆披着顶月白斗篷骑在打头的枣红骏马上,没等太久,视线里出现了裹着水红大氅的周长宁和她的侍女,以及身后扛着大小不一匣子的一串宫人。
这些匣子里装是周长宁的嫁妆和随行物品,嫁妆清单里写得很清楚,不至于这么多,毫无疑问多数匣子里都是她的必需品,卫氏王族子息单薄,卫元歆没有姊妹,宫里女眷也不多,他自不理解怎的这小姑娘东西这么多。
卫元歆下了马,示意侍卫将这些行李装车,事毕看着周氏王姬同那些宫人们一一道别,气氛弄的跟生死别离一般,最后只剩侍女一人站在她身边。
周长宁走到车辇前,风荷替她将厚重的帷帘别在一遍,她弯身进了车厢,喊风荷一道进来。
风荷的行动却被卫元歆制住了。
周长宁不满:“不是说好了吗!”
卫元歆合上帷帘,请周长宁的侍女先行离去。
“喂——”周长宁明白此时她多说无用,及时闭嘴。
风荷不敢违逆,在心底同王姬道别,只能回韶华殿去,暗道这位大人物看来也无甚用处。
侍女走后,卫元歆再次拉开帷帘,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周氏王姬,无奈道:“我会想办法,但现在不行。”不待对方回话,又放下帘子。
“……”周长宁莫名安心下来,那就信他一次?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