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隽秀固然不及黛玉,论神凝骨凛也不及元瑶,论雍容昳艳亦不及母后九祸,论妖娆性感也比不上玉蟾宫,可她的姿色、风情,却也是人类女子中少见的美人。若是从未相见便罢,既已见了她,心下有了一个尤三姐做尺子,柳湘莲想再寻出个比她更强的怕也不容易。便是寻得到,可既要容颜绝色、家世不低,又要冰清玉洁、德行无瑕,如此四美兼具的好女子,自有同样身家容貌品行样样俱全的百家相求,挑都挑花了眼,怕也是看不上柳湘莲的。
想起黛玉曾提过的一句古语,赦生福至心灵道:“‘求仁而得仁’,怨个甚?”
柳湘莲颇有些焦头烂额之态:“小弟虽如此说……可娶妻当娶贤,德言容功、贞静端庄,这不是妇人的立身之德吗?即便说佳人难再得,可那尤家小妹毕竟是宁国府的小姨子,和那府里鬼混过一番,若要我认了,岂不是要自认做那剩……”
“你嫌弃她不清白?”赦生单刀直入,截道。
柳湘莲沉默了下来。尤三姐的前事,在未与她晤面前他已猜出了九分,可彼时尚可激愤道出。待得果真见了真人,再要让他将那些事明白说与他人听,反而觉得实在难以启齿。他求助似的望向赦生,指望这位果决明快的好友能为自己指点迷津,孰料赦生却似是被戳中了什么厌恶之处般,反而冷冷的刮了他一眼,落下一句“你又何尝清白?”言罢竟是看也不看他一下,便纵马前头离开了。
尽管外表上渐渐融入了此方世界,可赦生内里依旧对此地的诸多荒唐风俗嗤之以鼻,这“清白贞洁”便是其中之一。以贞洁论,尤三姐固然失身在先,柳湘莲难道便是清白端方的君子?同样是纵情玩乐,尤三姐失身的对象贾珍再不济也是个三品威烈将军,而柳湘莲经历过的那些青楼女子、娇鬟美婢,又有哪个是有品有级的?柳湘莲自然可以鄙薄尤三姐出身不够高贵,甚至可以嫌弃她生得不够美,但以“不清白”一条作为鄙夷对方的理由,在赦生看来,他不但不够格,甚至全然没有那个资格。
再者,婚前失贞有个什么大不了的?长兄螣邪郎便是他们的母后九祸婚前所生,赦生自己亦是她婚前所怀,玄影父王还不是欢欢喜喜的娶了母后,还将他们兄弟视如己出?尤三姐再出格,也不及当年的九祸母后出格,照着柳湘莲的标准,母后还活不活啦?父王还活不活啦?银鍠朱武还活不活啦?螣邪郎和他还活不活啦?
真的爱上一个人,自然也会接受对方所有的好与不好。若是接受不得,一拍两散再不相见便是。总好过此刻的柳湘莲,又是对对方的美色牵肠挂肚念念不忘,又要鄙薄对方为人,如此举棋不定全无气魄,徒然令人厌烦!
赦生带着几个长随绝尘而去,剩得柳湘莲和杏奴二人二马立在路中央。柳湘莲两道英挺的剑眉久久的纠结在一处,颇觉茫然:“我何时不清白了?此话从何说起?”
杏奴又哪里知道?只赔笑道:“二爷,这大日头晒着忒毒辣,咱们还是先回家里?”
呆矗在大街上总是不便,柳湘莲闷闷的回到家中,解下鸳鸯剑搁在桌上,盯着看了半晌,发出了极沉而长的一声纠结叹息。
一语怼得柳湘莲失了神,赦生恶劣的心情总算转晴了些许,然而也没保持上多久的功夫,因为方一下马,赦生便敏锐的感应到了府中多了几道不应出现于此地的气息。
男人的气息。
确切的来讲,是宝玉和常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几个亲随的气息。
手微微一顿,赦生旋即将缰绳甩给了长随,大踏步的向内赶去。才走了几步,便看见雪雁在边上张望,望见他忙跑了过来:“姑爷,我们姑娘现在东花厅。刚才宝玉来了,姑娘就让人把饭食摆去了那里。”
“他来做什么?”赦生脚步胜风,语气嫌弃。
因他走得太快,雪雁不得不小步跑着追赶,闻言气喘吁吁的道:“好似是出了什么事。我一早被姑娘打发出来在这里候着,只看到宝玉急匆匆来,神情很不好的样子,后头春纤便过来传话,说看到姑爷你回来就告诉你不必去房里一起吃饭了,改挪去东花厅。到底为着什么事,春纤也没告诉我。”
赦生每每外出,即便是早早说好哪个时辰回来,黛玉也要让雪雁早早候在二门边,只要看见他的影子远远出现,便打发小丫头跑来通知她他归来的消息。新婚的小夫妻,其两心无间、亲密无俦之处,便是能早知道对方消息一分也是好的,是以阖府上下除却暗笑两位主子感情真好外,倒也对这看似多余的布置别无二话。今日能及时告知赦生宝玉到来之事,倒也是凑巧。
既有了雪雁的提醒在先,心下有了准备,待得进了门,远远望见宝玉与黛玉隔桌垂泪时,赦生也没露出意外之色。他素知二玉自幼一同长大,其情分深厚,寻常同胞兄妹亦远不及,往昔虽曾醋过,可如今他与黛玉名分已定,心意相通,又深知二玉为人,往日便四下对黛玉说过绝不介意多出宝玉这个“通家之好”来,此刻自然也不会因这似乎过于忽视男女大防的情形而心生芥蒂。只是免不得对宝玉在“又不识趣的来搅和自己夫妻二人清闲生活”的嫌弃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