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担心表妹站不稳摔下来,文笙确实走得有些吃力,来此两个多月,她已经竭尽全力善待这具身体,不挑食多活动,无奈原来底子太差,她现在才刚长出点肉,气色好了很多,但一剧烈活动便现出原形来。
伙计心中啧啧两声,暗忖:“这细皮嫩肉弱不经风的,不知哪家的小少爷穿成这样就出来了。”上得楼来,指着面前墙上悬着的一幅画,低声笑道:“您看,这便是白少爷画的,跟真的一样,大家都说这幅画往这里一挂,那真是满楼生辉。”
文笙站定,借着喘息的工夫端详了一下面前这幅画,这是一幅立轴水墨,画的是赏菊秋景,有句话伙计说的没有错,画中选景十分真实,一看里面的楼阁布局就是她此时所在的归雁楼。
后面李从武也看出来了,“咦”了一声:“这画的归雁楼啊?看着还真挺像!”
画上近处取景是满地大簇盛放的墨菊,枝叶繁茂,花朵有碗口大,千丝万缕,层层叠叠,笔触看上去显得细腻而又逼真。
文笙不清楚这个世界的人鉴赏标准如何,会怎么评价这幅画,以她前生十七年的见识,这幅赏菊秋景明显带着南派水墨画的风格,笔触虽称不上老道,却已脱离了稚嫩之气,若不是提前知道,仅由这幅画绝对想不到作画的人尚不到弱冠之年。
画面左侧是归雁楼的飞檐一角,左下方留白,这个位置正常讲应该提两句诗再写上落款,但现在干干净净,只加盖了一小方钤印。
朱红色阳文异常曼妙,一看便知篆刻的人花了不少心思,“白麟远印”四个小字各具情态,如仙女舒袖,给这幅画增色不少。
原来白少爷名叫白麟远。
伙计看文笙年纪虽小,举止却像个懂行的,还等她或能评价几句,说说这幅画画得好不好,好在何处。谁知她只是盯着看了一阵,什么也没说,前走两步,扫了眼一旁帘幕低垂的雅间,低头径自进了隔壁。
李从武跟进雅间,这楼上太/安静了,叫他下意识也放低了声音:“去沏壶茶来!”
“好,客官您稍等,请问要什么茶?”
隔壁雅间里突然“扑通”一声响,似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第十一章画痴白麟远
文笙对茶没有什么偏好,随便表哥拿主意。
李从武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离水人久闻归雁楼的大名,他试着问了句:“听说你们这里有一道‘将军茶’?”
伙计恭敬地回答:“是用白州的红茶加丹桂白菊一同煮沸,煮茶的水取自城南金钩河上游,客官,您知道金钩河流经纪将军的庄子……”
文笙挥了下手,打断那伙计滔滔不绝的介绍:“就它吧。”
伙计应了一声,见她没有别的吩咐,退下去伺候茶水。
文笙不让那伙计多话,是因为隔壁的白少爷白麟远已经不耐烦了,虽然方才那边只是冷不丁响了一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静,但文笙就是能感觉到对方的烦躁之意。
文笙想若换了自己想安安静静地做点什么事情,偏有人在边上不停呱噪,她大约也不会有什么好心绪。
这时候整个归雁楼三楼也只有他们两帮客人。
文笙站起身,凑到屏风近前,悄悄透过屏风的缝隙往隔壁窥探。
李从武跟过来,他着实是佩服表妹胆子大,索性有样学样,也趴下来找了个位置偷看。
却见隔壁窗户开着,临窗摆着长条桌案,上面乱糟糟放满了笔墨笔砚,一个人站在桌旁,穿了件雪青色的罩衣,腰系深色丝绦,看背影长身玉立,能做这个打扮年纪不会太大,不用猜必定是那位画痴白少爷。
李从武暗自咬牙,听说他日日在这里偷画美人,原来竟是真的!
文笙已经看清楚了,瞥眼见表哥在旁咬牙切齿,不由好笑,拽了下他的衣襟,示意他回去坐好,外边伙计送茶来了。
李从武打发伙计离开,斟了杯茶,亲手送到表妹跟前。
这“将军茶”不便宜,杯子里橙红色的茶水色泽浓郁,雪白金黄的菊桂个头小小,在水中不停打着旋儿,衬得十分好看。
李从武悄声道:“好了,人也看到了,等喝了茶咱们便回家去吧。”
文笙将胳膊撑在桌子上,手托着额头,以一个十分悠闲自在的姿势斜靠在那里,抬眼冲李从武笑笑,突然幽幽叹了口气,用一种百无聊赖的语气道:“我还以为能看到什么像样的画呢,谁知坊间传闻不可信,今日这归雁楼算是白来了,罢了,试试这将军茶吧,说不定也是徒有虚名。”
文笙一直特意压着嗓子说话,声音不大,但隔壁的白麟远不过隔着一道屏风,绝对会听得真真切切。
李从武吓了一跳,表妹无缘无故去得罪白典史的儿子,这是想做什么?都说那位白少爷性情古怪,谁知道他听了表妹这番赤/裸裸打脸的话会有什么反应?
他急得连连使眼色:“那画画得多好……”
文笙轻笑一声,没有接话,而是顾左右而言它:“咱们走吧!”
李从武松了口气,站起身:“噢,好。”
他巴不得赶紧走,只要出了归雁楼,白少爷纵想报复也找不到人。
他却不知在隔壁的人听来,文笙的那声笑比多少刻薄话都要刺耳,到底是不屑一顾还是不值一提?难道那幅被人交相称赞的赏菊秋景在对方看来竟如一坨屎,叫他评价一下还需先行捏住鼻子?
文笙喝了茶,慢腾腾站起身,前脚出了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