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递给傅一维一瓶冰可乐,他拿过去在额头上滚动。
姨妈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翘着腿,抱着手,抽着烟,就像是在审视着犯人一样看着对面并排坐的两个人。
傅一维低头,明显不想说什么。他就像一股寒气,而对面的姨妈则是一束火焰,秦九在两股不同气势流的逼压下受不了了,率先开口。
“姨妈,他叫傅一维,是港桥大学的老师……”
姨妈冷眼打量了一下他。
秦九吞了口唾沫,说:“我……我和他在一起了。”
姨妈又抬头看他,眸子里的光已经不在了,平静地像雨后的湖水,甚至还缓慢地升起一层雾气。烟灰掉到了地上,她也没有察觉。
“九儿,姨妈知道你一直不容易,姨妈就盼你幸福。”
秦九那一刻,突然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东西碎了,发出嘎嘣一声,紧接着眼睛开始发胀。
姨妈的声音却出奇的平静,“我老了,不懂年轻人追求幸福的方式了。”
秦九不敢看向姨妈,他知道姨妈再怎么穿前卫的衣服,烫时髦的发性也挡不住不断臃肿的身体和无边蔓延的皱纹,她在老去,以一种昭告天下的方式。
秦九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傅一维抓住了他冰凉的手。
姨妈把烟头碾灭,露出了轻松的神情,说:“你们走吧……”
傅一维率先站了起来,他没说话,拉着秦九的手,走到门口,秦九听到了姨妈正常的声音。
“九儿,如果他不爱你了,姨妈会一直爱你的。”
傅一维听到了这句话,转头与秦九通红的眸子对上,他向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搂住他的肩膀,像是传递给他无名的力量。
秦九坐到车上还有些恍惚,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的画面和华语在穿梭,他把头倚靠在玻璃上,看着外面萧瑟的街道。
傅一维平稳地驾驶着车子,说:“我很羡慕你有这样一个亲人。”
秦九不语,他知道他能活成现在这个样子,优秀的也好,堕落的也罢,都是姨妈的功劳。他和姨妈之间藕断丝连的关系,是他这个被遗弃的孩子最好的状态。
傅一维盯着面前的马路,轻轻地说:“别让她失望。”
秦九还是不语,傅一维说:“我送你回半岛公寓,你好好背书,我得回趟学校。”
秦九没有动弹,声音却传来,“考上大学就不会让家人失望了吗?”
傅一维挑眉,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车里的对话被这个问题阻断,一只持续地安静着,直到秦九下车,看着傅一维扬长而去。
他点燃了根烟,心里莫名其妙地烦躁。
—
这周港桥大学赶上教学质量评估,这下傅一维有的忙,每天早出晚归,有好多资料需要整理。加上他现在和唐笑礼联合翻译一本外文学术著作,作为国家人文社科基金会项目,还有一篇核心论文没有完成,晚上还要抽空给秦九看看卷子,简直忙得焦头烂额。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和唐笑礼抱怨,说是现在这个样子搞得教学也教不好,学术也搞不好,教授治校何时能实现?唐笑礼也是一脸苍白相,说,做梦吧。
不过晚上他还是会和秦九发条“晚安”,然后再入睡。
秦九自从从姨妈家出来就很恍惚,看着傅一维好几次凌晨给他发的“晚安”,又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得远了起来。
书还是看不下去,脑子里一只循环播放着自己喜欢乐队的歌,时间长了,嗡嗡地震得他头疼,他索性定了张head的票,告诉自己听完这一场就好好学习。
今天也不是什么太有名的乐队,一支叫“神仙打架”的重金属,编着脏辫的主唱忘我地唱着,最后仰头嘶吼,青筋暴露,脱掉上衣,拿起一瓶啤酒向自己身上倒去,配合上五颜六色的灯光和观众的呼喊,不知道的以为还是在玩什么行为艺术。
秦九也拿着瓶啤酒再下面跟着摇摆,沉浸式享受会让他忘掉过往种种。
音乐结束,主唱嘶哑着嗓子说:“下面为大家隆重介绍我们的键盘手——仙儿小姐姐!”
秦九猛地吞下一口酒,抬头,光线聚焦到仙儿身上,打出她婀娜的身姿。
“小姐姐已经被茱莉亚音乐学院的钢琴系录取了!下面——sol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