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中女子身着紫袍相服,十指红蔻丹交叠腹上,压住腰带正中的碧色翡翠。乌黑秀发盘结成髻,上有步摇华美,为一方玉枕小心托起。
最是凌厉的一对寒潭冷眸,此刻安稳闭合。胭脂一点朱唇,没有半分笑意,化不开如冰面容。
连晴,连缦瑞。
天辰八年她火烧丞相府,翻遍焦木废墟寻不见她的尸骨。有言她化鬼化妖,j,i,an臣逆贼亡魂游荡,天辰帝因此下令关闭相府对出的平上一门,一闭,便是六年。
关闭城门又有何用?她在皇城之内。
“百灵。”
她从泪中回眸,朝石铜门旁的汪名灯怒吼:“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不忠。”
“汪名灯!这是连三公子,大人的亲弟弟!我自是忠于他!”
汪名灯点足飞上白玉台,百灵这才看清他手中之剑,原是连相右剑。他含笑将萧敛风上下打量,“我没有看错,你确是与她相像。三公子——”
邈远记忆忽然闪现,幼时听见二姐一声阿风,他自书册之中放下笔来,迈着小腿跑到书房之外相迎。彼时二姐还懂得笑,弯身将他抱起,朝身后清瘦男孩道:“这是我的三弟,你行礼见过三公子吧。”
汪名灯双手交叠,低首碰额,“拜过大人,大人安康。”
“我既执左剑而来,”萧敛风并未请他起来,“想必你已知晓一切。”
汪名灯自顾自地立直身体,“若您不来,小的倒要疑心连大人是否忘记交代。”
“那便不必多言,你想由我动手,还是自己了结?”
“自当是后者,怎能脏了大人的手。”汪名灯微微一笑,“大人的眼也不该脏,转过身去吧。”
萧敛风微声叹气,背过身去。
只那一霎,稳沉的长明灯火扑闪,他刚要侧身躲避,先听一声凄惨叫喊,却只来得及接住百灵倒落的娇小身躯。冰棺旁是冷的,她的血是热的,不住地吐在萧敛风手上。汪名灯怔怔看向她的胸膛,那一掌,打在了她的心上。
好疼。
“汪、大人……”她挣扎着看向汪名灯,“要你死、是……是连大人的意思啊……”
何尝不知。
“三、三公子……”那一掌轰心,血流攻上唇齿,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浸饱了血,“你和他亲如一人……我、这……这就还给他了……”
她始终不能忘记将泽兰推下山崖的事,那一掌打来,她挡得毫不犹豫。
“江、江……”
百灵姑娘,你等我,等我守完孝,便去京城找你!
她等了很久,等到疑心这笨乌龟是不是死在了路上。
没死就好,活着就好,死了多疼啊……话都说不出来,“江、丛……”
萧敛风颤声回道:“不说了,百灵,疼,不说了。我知道,我会照顾好他的。”
三公子真聪明,如此,自己也了无遗憾了。
百灵侧首看向冰棺,连缦瑞身着相服立于其上。面容清冷高洁,好似天仙下凡,一如她们初见模样。
“随本官走吧。”
来了,大人,百灵这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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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黑手连姐姐(的尸体)上线三十秒,而后迅速带着小鸟下线。
虽然早就设计好结局,写出来还是太感慨了。
第一百章
“杀人偿命,”萧敛风为她合上双眼,“你如今,的的确确该死了。”
汪名灯忽然笑了一声,嘴角僵着,气音抖颤,“我该死……我是该死!这么多年,我为她做了多少事、杀了多少人!我当然该死!否则你以为我为何在此?”
他本就是来此了结性命,早与列沄约好,石铜门合,他将随她而去。
可她竟如此不放心。
连缦瑞千算万算,事事谨慎,终于输在不懂人心,不懂人情。
“劳她苦心,看得起我,安排了她的亲弟弟,亲手来结果我一条贱命,用的——”他以右剑指向左剑,“还是那三粒红石,她最重要的东西。”
汪名灯还穿着宦者黑袍,身上ji-an着烜珏的血,渗进丝纹,在明珠光芒之中爬出诡异的花纹。
泽兰说得没有错,连缦瑞已成他执念,他为她忍常人不能忍,刀枪不入、金刚不坏,只怕她一个嘱托:杀。
右剑摔在白玉台上,哐当一声,在死寂的墓室之中格外响亮。
“三公子,这场戏好看吗?”
“我们都是她的棋子,”萧敛风从漫流的鲜红血液之中站起身来,“在旁看戏的,从来只有她。”
“哈哈哈哈,说得好啊!天下人都道连相冰清玉洁,是个好官,其实这才最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