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在空中转了一个圈,落在严胜掌中。被称为疯王的父亲头像印在金币上,颇为嘲讽地望着他。
在这次出逃前,他很少抛硬币,这不成体统。他幼时曾为弟弟表演过几次,在被父亲看到后,他肿着青紫色的脸颊明白,这不是铁王座继承人该有的行为。
现在他不是了,所以能抛个够。
严胜又抛掷了一次,和上次一样,硬币朝向他的又不是龙那一面,学城师傅曾经说过,硬币抛掷到一定次数,出现龙徽与人像的次数会趋于统一。然而在他与缘一间的抛掷仅有一次,而这一次愚蠢的偶然就决定了命运,缘一将高高坐在铁王座上,而他坐在乡野农夫的干草车里准备逃往港口,注定颠沛流离。
他凝视着硬币,不再抛掷,只是将它刻有龙首家纹的那一面翻过来,静静放在手心。
严胜不相信缘一会变得疯狂,害死至亲,但他对预言里龙的部分富有兴趣,继国家的真龙已在百年前那场内战中尽数死亡,尽管每位王子还能得到一颗龙蛋,但它们也不过是些价值连城,无法孵化的石头。继国家族失去龙后,威慑力逐渐消散,到父亲这一代,边境已经争端数起,父亲也因对叛乱领主的过分威慑得到了疯王和焚烧者的名头。
重新孵化真龙,成为如太阳般光辉灿烂,中兴家族的王者。预言里为他铺开如此富有诱惑力的未来。严胜在锻炼剑术,学习知识之外,将业余时光都花在了龙的研究上。他相信终有一天,自己能够成为预言中光芒万丈的太阳——
他从躺着的干草堆里坐起身,前面驾着车的农夫见他起身,有些奇怪:“武士大人,怎么了?”
“没怎么,离黑水湾还有多远?我想赶晚上最后一班船。”
“快了,快了,武士大人。”
他丢了枚银鹿给农夫,对方千恩万谢地收下,立刻抽了那匹可怜的骡子几下,试图假装那是御林铁卫身强力壮的骏马。
严胜将金龙收回行囊,下意识向深处摸了摸,一颗黑色龙蛋正安稳地躺在那里。
白色的巨龙已经孵化,黑色的却还在沉睡。预言显然称不上准确。
这枚龙蛋还是否有机会破壳而出?如果有机会在海峡对岸孵化巨龙,得到自由贸易城邦的支持,他是否还有一线……与缘一重新一较高下的机会?
“武士大人,前面,前面!”赶车的农夫停下干草车,语气惊慌地呼喊着。
“什么事?”严胜不耐烦地抬起头。
然后他屏住了呼吸。
月光下,巨龙的影子笼罩着整辆马车,那条银白色的龙如海啸拍击礁石的白浪般冲向地面,直直抓住了干草车前那匹可怜的骡子,一口将那畜生的脖颈咬断。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它才刚刚孵化……”
农夫尖叫起来,一屁股坐倒在骡子的尸体前,双腿酸软得忘记逃跑。而白色的巨龙俯下身子,张开翅膀,一个熟悉的身影滑下龙背,有着火红末端的银色长发即便在微弱的月光下也耀眼异常。
“抱歉,月光还是有些饿。”那个身影向农户低头致意,“我会赔偿你今晚的损失。”
农户呆愣着没有回答,一枚金龙划过夜空,正落在农户掌上。驭龙者不再看那受惊的农人,转过身,红色双眸幽远地望着他。
“……多么悲哀啊,兄长大人。”缘一说道。
“兄长大人打算去哪里?”
这场兄弟会面会面意料之外地平和,严胜以为他会听到弟弟更加愤怒的质问。为何与无惨合作,为何要弑杀至亲,为何要杀死那些无辜的人……为何要杀死自己的兄弟。而他心里也有无数个饱含着恶意与妒火的答案等着在死前倾诉。
然而立在月光下的缘一十分平静,像是每天清晨在红堡内偶遇,询问他今天的打算一般。
严胜那些激烈的言辞就再说不出口。
“……到港口找船,然后去奴隶湾的自由城邦,或者北境长城。”严胜回答,“向北还是向南视你与产屋敷如何阻截我而定。”
这话半真半假,他的确想要去自由贸易城邦,却并没有披上黑袍守卫长城的打算,长城上的守夜人不娶妻,不生子,不封地,不戴宝冠,不争荣宠。前两者对严胜很容易,后者却很难。
“君临城建议我请人暗杀您,如果您去自由城邦,会非常危险。”缘一叹息一声,“北境长城也是一样,那里极寒,战士朝不保夕,兄长会非常辛苦。”
他噎住了,“你来找我……就说这些?”
缘一摇摇头,“不,我请您回去。”
他死死盯着缘一的脸,那双红色瞳眸仍如一潭死水,只反s,he着微弱的月光,还有兄长丑陋而饱含妒火的面容。却无一丝愤怒。
“回去?”他提高音调,“回去把我的头挂在城门上……还是挂上一只左手,好和鬼舞辻无惨对称?”
听到无惨的名字,缘一的神情y-in晦少许,但很快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样子。
“您和他是不同的,他是主犯。而您被他所欺骗。”
“……你真的相信这种说辞?还是君临城的百姓会相信这种说辞?”
“鬼舞辻无惨是臭名昭著的火术士,从不在意别人的性命,而您在百姓眼中是高洁的武士,从不滥杀无辜。”
“从不滥杀无辜”,“高洁的武士”,他想起宴会厅被野火焚烧的场景,再从缘一口中听到这些溢美之词便格外讽刺。缘一的纯善令他作呕。
“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