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她有点儿动摇了,不再固执于曾经认为的自己跟梁二娘绝对不会有将来的想法,她之所以留在喜家的理由,最重要的就是想要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平安长大。所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可成和慧儿都长大了,有家有业了,她也就可以放心,放手了,然后她就可以大胆地走出那一步,离开喜家,跟梁二娘一起。
那个时候,她可以跟梁二娘以姐妹的名义在一起,一起干活,一起过日子。
那个时候,她老了,梁二娘也老了,相信也没有人会再留意到两个老妇人在一起做什么了,就当是老来孤寂,彼此做个伴儿吧。
如果能够这样,她愿意成全梁二娘的深情,也愿意成全自己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胆大。
“好。”齐氏隔着门,心绪起伏,声音里面带着哭声道,她抬手抹着不知道何时滚出眼眶的泪珠,“……只是苦了你,我是个没用的人,对不起你……”
梁二娘声音沉沉:“不,我不苦,自打遇到你,爱上你,每日见到你,能跟你说话,能看到你笑,我就觉得日子一点儿也不苦了。你也没有对不起我,我晓得你的苦衷。这个世道,为女不易。”
停了停,她又说:“你别哭,咱们一起往下捱,好日子会来的。以后,你别再躲着我成么?咱们还象以前一样。”
“好……呜呜……”齐氏哪里能忍住不哭,一边答应,一边哭出了声音来,她觉着她遇到了一个真正一心一意对她的人,遇到了一个可以指望后半辈子心之迷航小船有港湾可以停靠的人。
梁二娘推了推门,说:“快别哭了,让我进来瞧瞧你好么?”
齐氏直起身体,往前走了两步,梁二娘就推开了门儿,挤进去了。
她看到齐氏背对着自己,耸动着瘦削的肩,垂着头,正在呜咽抹眼泪。
心里霎时涌上无边的怜爱,梁二娘上前去,从后将她拥住,柔声劝她别哭了,不是说了,以后会有好日子等着她们么,怎么还哭。
齐氏却经受不住她这样的温柔,反而是哭得更加厉害了。
梁二娘只得搬转她身体,掏出自己的手帕子给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说:“这要是哭肿了眼皮,被你婆婆瞧出来什么就不好了……”
这话比之前她安慰齐氏的话管用,齐氏一听果然一凛,停止了哭泣。
梁二娘就笑了,说:“去打些水洗一洗,我再帮你擦点儿胭脂,就看不出来了。”
齐氏抬眸不好意思地看了梁二娘一眼,应了,果真去找到木盆来,打了水洗了脸,然后跟在笑盈盈的梁二娘身后走出了厨房。
两人走进堂屋,走进齐氏的那间用屏风隔断的屋子里,她去把自己箱子里面的香粉和胭脂都拿了出来,坐到镜台跟前。梁二娘就像以前给她梳妆那样,帮她散了发,再用黄杨木梳替她梳头,盘起发髻,插上银簪。接着帮她傅粉,涂抹胭脂,画眉。
经过一番捯饬,齐氏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果然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哭过了,而且她还发现自己的眼眸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清亮。当身后的梁二娘弯下腰来,唇边噙着笑看向镜中的她时,两人的视线交汇,于是菱花镜里面就花面交相映了……
梁二娘赞齐氏貌美,这一打扮更是出挑,齐氏便道:“还是我那弟媳妇更美,这成亲以后,但凡出去买个菜,这条街上的后生们瞧见她没有转眼的。”
梁二娘接话:“她美你也美,你们这两个美人都在喜家,喜二郎真是有福气啊,整日大饱眼福。”
话语里颇带些酸味,齐氏听了忍不住掩唇笑起来,说梁二娘怎么这样,这种话可不能胡说,免得一些别有用心的听了去,又胡说八道。
她的话让梁二娘想起了曾经追求齐氏的陆全,也想起了齐氏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陆全威胁齐氏的话,心下隐隐不舒服起来。
但这种不舒服并没有持续多久,当看到齐氏的如花笑颜时,她的心即刻就开始轻松起来,继续跟齐氏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