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州城内有两条河流流经,一是沧水,二是密河,而商州的最风情之处,实际也源于此处。以沧水为纽带,包括随园、夫子庙、白鹭洲、扁鹊楼、以及从风烟渡至宋石桥,整个的商州城,都好似因水而动,因水而活。
一至入夜,无数结彩的灯船往来于河道之上,映亮了河岸林立的商铺,也迎远了船上的浓酒笙歌,无数歌女寄身其中,轻歌曼舞,丝竹飘渺,文人雅士流连其间,信手挥就千古fēng_liú。
正一轮皓月当空。
皎白的月光沉在通透的河面上,明角灯从船头的飞檐上高高地挑了出去,照得船身下绿水犹如一段碧色y-iny-in的玉带。
夜还有些凉,桨声灯影里,裹挟着的更有歌女们颜上的脂粉香。
“船家,就停这里。”落言的尽头,正是青石巷陌的一处宅院。
门楣上金漆的匾牌在夜里微微反着光,一片夜影笼着门庭前静置的左右两尊石狮上,不细看,怕几乎就能同这夜色浓稠的墨意混淆了去。
下了灯船,再多行一段,书着「研香阁」三字楷书的宅院便显在了眼前。倒是此时花冷琛忽地搂过步月行的肩,道:“我说,要么我们走这边走走?”也不给人说拒绝的机会,下一刻已将人拐进了不远处另一个的窄巷。
没了那两位的一路闹腾,周围气氛似一下子就凉了下来。
拐角的地方,光线总比旁处要暗淡上许多,盲夜下,李祁毓忽而撇了撇嘴,就是上前一大步将苏少衍堵在了门口,也不待他反应,且是一把握住了苏少衍的手揣进了自己的怀内。
“手又是这么凉。”责备的语气,眉眼却无不流露出关心。又跨上一级台阶,苏少衍一回身,且看着他通红的耳根,很轻的呵了声:“能有一间这样的铺子,也不错。”
“我答应你。”怀里握紧的手极用力的紧了紧,步子也一并停下,“这次,真的。”
隔着素纱,苏少衍看不清他的脸,但这一声承应,却能实诚的听出已耗尽了太多的气力,于是不知何苏少衍便觉得心中一时也变得堵起来,他说不出话,所以只好详装四顾的看了看,可怎么看,最终的目光都从熙攘的人群回到了面前人线条绷紧的薄唇上。
“傻子。”他向前迈了一步,穿堂风旋即将他斗笠上的素纱掀开一角,似是应景的邀人继续:“再不走,这种事就别指着我能陪你下一次。”
“媳妇儿就是媳妇儿。”一声笑,似得了什么最高奖励般,李祁毓大步跟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腰,附耳轻道:“多叫声,朕就喜欢你这样叫朕。”
“你!”忙四望了望,幸好并无路经的人,苏少衍这方吁了口气。
“哟,客官,里面请!”
作为商州城首屈一指的香料坊,研香阁的服务亦算得其中翘楚,不多时,一名头戴皮帽的蓝衣小厮已然迎笑而至,将苏李二人引入门内。
研香阁为三层木质结构,内部呈六角形,中间由一巨大的楠木立柱撑起横梁,而每面均立有双层的镂空樟木柜台,展柜之上各式香膏琳琅盛置,暖风一拂,香薰醉人。
“客官这是给夫人买香膏呢?”
眼下细长的疤痕隐在橘色的光影下,若不细瞧,又怎可能看的出?苏少衍目光一凝,但很快,又作无事的转回身侧靠窗的樟木柜上。
“苏苏?”见着苏少衍似是发怔,李祁毓唤了声,便又一紧他的腰际。
只是点点头,苏少衍并不开口说话。
“自然,不然也不逛你这「研香阁」了。”呵笑声,李祁毓详装好奇的从面前一排香膏中拿起一盒凑近闻了闻,“我媳妇儿向来爱雅气些的,不知有何好推荐?”
“您说雅气些的呀?嗯……”略作一番思忖,面前男子背过身打开展柜后的黄花梨矮柜,小心端出罐半个鹅蛋大小的纯木暗纹香膏:“不知客官有无听过降真香?”
“紫藤叶细长,j-in-g如竹根,极坚实,重重有皮,花白子黑,置酒中,历二三十年不腐败,其j-in-g截置烟焰中,经时成紫香,可以降神。”想了想,李祁毓开口道,“从前有位夫子惯爱摆弄些酸腐文人的物什,日久也就知道了些。”
“客官果然好眼力,我们这商州呀,除了眼儿媚、沧饵、徒然之外,其实就属这降真香最最出名,倒是这降真香向来有价无市,所以大多人往往没听说过。”停了停,才小心将木罐轻轻打开——
霎时,一缕绵曼的气息划鼻尖而过,烟屏无形,交睫间,李祁毓只觉一时岁月也变得悠远,一个蓦然回首,彼年的少年仍旧在仰头够望着下塘以北,渴望看见哪怕一片故国的浮云。——那是所有故事的开端,还依然崭新的熙宁十七年的春天。
“客官,”轻拍了拍李祁毓的肩,这方又将罐盖合上,“珍宝难得,就连老夫手里的这罐,都是前些日子好容易从凉都那边得来的。”
“胶夏国的凉都?这样的稀罕物,我还当是国都朝阆。”
橘光下,眼底的疤痕愈发不明显起来,苏少衍隔着素帘打量着面前人,一身藏青长衫,平庸的五官线条上,唯一生动的,怕只能算那一对吊稍眼角被岁月印刻下的鱼尾纹。
“客官您难道没听说吗?这胶夏国可不比我们北烨,自上任王莫名薨了之后,可一直就不怎么安稳呢。”
“哦?”
“这还不都因新继任的王是抢来的江山么。”啧了啧嘴,男子摇头道:“血统不纯,再加上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