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的“略略知道”对张小凡倒很是受用。张小凡日日服用着,两个半月的的工夫腿伤便已经痊愈,简单的行走也不会觉得难受,不过丁引怕他愈后不够稳固,还是留他在这里多住了半个月才放他回去。
日子像是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也像是变了些什么。
五师兄再次吃到小凡的手艺,感动得差点儿哭出来,含着饭菜含糊地念叨“这已经算是过年了”,田不易没听清,坐在他旁边的四师兄和三师兄倒听得格外清楚,连忙捂住了老五的嘴顾左右而言他,生怕师父把难得可以放松的日子给取消了。
而且有了小凡回到厨房做事,大家吃的好了,心情也都像是好了许多,练功也变得更有劲头,更稀奇的是,师父还破天荒地问了一回小凡的修行,看他进境稳固,虽然没什么笑脸,但至少也没有摆出一副被人欠钱的模样,而宋大仁见师父开始关心小凡的修行,又听师娘提到小凡练成第二层功法的事情,也对小凡多了些信心,开始像最初那段时间似的,时常督促和提点他。
要说有什么没变,大概就是大黄仍然占了他的半张床,小灰仍然占去半张的半张,厨房里的骨头也总是莫名其妙的消失,无论藏在哪里都会被小灰送进大黄的肚子里。
张小凡马上要十六岁了,个头长了不少,只比丁引矮了不到一个头,四分之一的床铺自然不够他休息,不过他倒也不会像从前那般无奈跳脚,反正他要是嫌这两个家伙太闹腾打扰他练功,或者把他的床占去多半,他还可以去后山的竹屋练功休息。
那三个月跟丁引同宿惯了,张小凡再也不觉得有什么拘谨,太极洞是师兄们练功的地方,竹屋就是他躲清静的地方,其实偶尔他也觉得自己在丁引面前似乎吵了一点儿,可是每次看到对方认真听他说那些琐碎的事情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很是多余。
伤腿尚在复健的时候,丁引总爱搀着他在竹屋外的回廊上走动,那日天气晴朗,满院的积雪都被丁引扫去,露出黑色的土地来,张小凡瞧着外面的空地,心里发痒,想要下去走走,却被丁引毫不客气地拦了下来。
“那里地面不平,你容易摔倒,等你走得稳了才能下去。”
张小凡有些郁郁,丁引又补充道,“不过你要是想晒晒太阳,一会儿我可以背着你到那边走一会儿。”
这话倒是让人一点儿脾气都不能有,于是张小凡的郁闷化成了叹气:“骨伤竟然这么麻烦,我记得,小时候村子里一位婶子的四岁的小闺女贪玩摔伤了胳膊,好像没有多久就好起来了。”
丁引笑他:“你确定那是骨折吗?就算是,小孩子骨头长得快,是会比年纪大的人好得快些。”
听丁引头头是道,张小凡便眨了下眼睛:“丁大哥,你从前照顾过骨伤的人吗?好像很有经验呐。”
丁引想了想:“我照顾得不多,但确实是有位朋友曾经伤了筋骨,养了很久才好。”
于是张小凡突然有一点儿失落。
丁引并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虽然常能一语中的,平日却也多是寡言,也几乎不曾说过自己的事,张小凡只知道,他和自己有段经历相仿,都是失去故土才上山学艺。至于其余的,即便是丁引偶尔吐露,也不过是这一位朋友,那一位故人,无名无姓,无波无澜,淡写轻描得仿佛从未有过那一笔。
甚至于,连丁引本身都像是轻描淡写的一抹水韵,一缕清风,一片冬雪。时间愈久,张小凡的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
他不由握住丁引扶他的手臂,将自己想到的主意吐露出来:“丁大哥,若你日后离开青云门去各地游历,你能不能多做些灯笼卖,当作换钱的生计?丁大哥的灯笼做的那么好看,小凡若是在哪里的屋檐下看到了,一定能认得出。”
丁引浅笑,一句“四处卖灯笼为生怕是都挣不够钱活过一个冬天”还来不及说,便突然觉得大竹峰正殿那边金光一闪。
是当初田不易设下的那个禁制。
禁制只针对他,对修为尚低的张小凡自然不会引起反应,丁引也没有告知对方,只是将张小凡送回房里休息,便独自一人离开了竹屋,一个时辰之后才行返回。
丁引没说什么,张小凡却隐约猜到了。
东坡居士写过,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年少时他一觉醒来,小小的村庄地覆天翻,他从普通的山村孩童改作当世正道第一大派的门下弟子时,便知晓一切事情随时都可能会变。
分别有时,相聚有时,清修之人若看不开这些,还能有什么进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