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族与羌族的语言虽有相通之处,到底不同,羌族人说话,土生土长的狄族人都未必能完全听懂,对于我这个才学会狄语不过六年的外来者来说,要听懂就更难了。
我猜那大概是句没什么威慑力的威胁,于是抽出先知衣角,懒得理会这熊孩子,矮身钻出了车厢。
刚出车厢,一道风迎面而来,我下意识偏头,好险躲开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刚刚袭击我的竟是一条长鞭。这会儿战局已定,一地死尸,带头的褐衣人浑身浴血,尚在苟延残喘。见我找到先知,他情急之下,抽出腰间长鞭,挥鞭向我甩来。
见我险些被打,哈丹勃然大怒,狂喝一声,持刀斩向那人。那人武艺精湛,右手刀左手鞭,端的是难得一见,否则不会与哈丹缠斗许久,竟能活命。然而哈丹盛怒之下的锋芒,就连当年叱咤草原的卫明大将军都未必愿意领受,那人竟还想回招抵挡。果不其然,被哈丹先是一刀砍断持鞭袭我的左手,又一刀划开了喉管,眨眼之间,毙命当场。
至此,大局已定,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我方完胜。
先知昏迷,行动不便,恐骑行颠簸,哈丹决定仍旧让他乘马车与我们回去。我将先知送入马车,旁边的小男孩扑上来对我又咬又打,嘴里叽里咕噜说着羌语,吼得凶极了。我听不懂,不理他,哈丹却听得明白。他单手把小男孩拎到一边,按着男孩的头一伸胳膊,男孩就是怎么乱踢乱打都伤不着他分毫。哈丹一边按着他,一边对我使眼色,叫我快些安置先知。
我们此番出来虽大获全胜,但还是有两位弟兄受了轻伤。哈丹叫他们驾车,一来照顾先知,二来也免去途中颠簸使伤势加重。我将先知安置好,又叫了那两个兄弟上车,随后跳下车去找哈丹,没想到刚走到跟前,那熊孩子就转过头扑上来,龇着一口白牙,要咬我!
哈丹武艺高强,战场上以一敌十,可他从不伤妇孺老人,遇见了总是礼敬三分。平日在赤都,孩子们都喜欢跟他摔跤,因为既能学到东西,偶尔哈丹还故意放水,叫孩子们赢两把。看得出,今天哈丹也没打算伤这孩子,更不想杀他,可这孩子不知好歹,几次三番想伤我,哈丹也不免动气了。
他一步上前,我都没看清他怎么动作,他便用中原的点穴术点住了这孩子几个穴道。熊孩子本来骂的极难听,这一点穴,他动弹不得,骂也骂不出来了。哈丹将他抱到一旁,怕他大雪地里冻死,又脱了自己身上的大氅将他严严实实裹住,接着叽里咕噜,用羌语说了句什么,走了回来。
我笑他:“竟然还会点穴,狼王深藏不露啊。”
哈丹也笑:“以前跟师父学的。”他顿了顿,“十一,你没伤着吧?”
“没有,好着呢。”我问,“那孩子什么来历?你跟他说什么了?”
哈丹吹起口哨,山谷中一阵马嘶,不一会儿,追风与阿凤带头,十几匹藏在林中的骏马穿行而来。他招呼众人上马,骑在马上对我道:“不知道他什么来历,大约是羌族派来伺候先知的。他打你骂你,是不想让你把先知带走。”哈丹一勒马缰,“我告诉他,我是狄族狼王,名叫哈丹。今日是我杀他族人,来日他长大了,可以来赤都向我复仇。”
为隐藏行踪,回去时我们换了条路,走了整整一日,天黑到达绿水湖畔。众人几日奔驰,又经历一场大战,此时已是疲惫不堪,哈丹便决定就地休整一夜,明日再行赶路。冬夜的草原霜重风寒,更兼随时可能下雪,众人自行分工,有人拾柴有人起火,没一会儿,暖洋洋的火堆便生了起来。
哈丹牵挂先知,就地驻扎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查看。我俩走到马车前,刚要打起帘子,身边的兄弟突然倒吸一口凉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与哈丹也惊了。
只见无边旷野中,一匹马正跌跌撞撞向我们跑来。马上坐着个人,确切的说,是个孩子,正一边跑,一边大声叫着什么。
没错,那熊孩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追来了!
马儿像是受了伤,在即将跑到我们跟前的时候忽然前蹄一弯,倒地不起。那孩子从马上重重摔了下来,摔得滚了好几个圈,好不容易爬起来,还是往我们这里跑。平心而论,若是我被人丢下,是绝没有办法在茫茫草原中重新找到对方的,相信其他人也做不到。因此我们十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忘了去阻止这孩子,就这么眼睁睁看他跑到了跟前。
直到这时,最靠近他的兄弟才反应过来,一把把他给拉住,连拖带拽送到了哈丹面前。
“你叫什么?”哈丹与我对视一眼,用羌语问。
这孩子不回答,死死瞪着哈丹,嘴里叽里咕噜地骂。
哈丹道:“告诉我,我留你一命,否则我就把你扔进湖里,叫你跟水草作伴。”
这孩子不回答,还是骂。
哈丹又问了他几个问题,以我的羌语水平实在是听不懂了,然而答案无一例外,是赤裸裸的无视加咒骂。哈丹就算再宽宏,也不会再容忍他,抬抬手,叫了近侍过来。
正在这时,马车里传出一个虚弱到极点的声音。
“王,请饶他一命。”
先知醒了。
先知在羌族的日子很不好过。他不肯帮牧仁王说话,又不愿代表羌族露面,牧仁王拿他当一块烫手山芋,杀又杀不得,放又不能放,怕他惹出什么事来,只好将他圈禁。先知于圈禁之中几度绝食,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