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偏头,眸光停在悬挂在墙上的神威宝剑上。
那是楚北捷临行前留下的。
他掌心火烫,抚着她的手,对她道:“我留下漠然和亲卫们保护你。万一这里出了什么我预想不及的事,你派人持这柄宝剑飞骑到南边二十里处的龙虎兵营,向那里的大将军臣牟求援。他认得我的剑。”
言犹在耳。
那鞘上镶嵌着宝石、饱饮过人血的名剑,正悬挂在墙上。
娉婷又想微笑,又想落泪。
楚北捷为她料想了一切,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怎能怪他,他定也不曾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
娉婷走过去,将神威宝剑默默取了下来,用白皙的指轻轻摩娑。
求援如救火,漠然见她意似不舍,只得开口道:“只有此剑能做王爷的信物,调动龙虎兵营人马。待求援后,立即归还。”
他向前一步,想双手接过神威宝剑,却被娉婷轻轻避过,不由一怔。
素来都知白娉婷重大局,睿智过人,怎到了生死关头,竟犯了小x_i,ng子?
大敌当前,分秒必争,想到别院外重重围兵,心里一沉。
娉婷拥剑在怀,重新坐了下来,视线稳稳停在漠然脸上,声音里带着凛然魄力,轻轻问:“如此重兵靠近镇北王的隐居别院,东林王会不知道吗?”
漠然陡然剧震,脸色一片煞白。
不是王后暗中行动?
竟是大王亲许?
若连大王也在其中出力,那还有什么胜算?
娉婷又问:“封山并不是小事,我们懵懂不知,是因为被围在中央,又是对方刻意隐瞒的对象,但外面过路的百姓定会知晓。二十里外的龙虎兵营,又怎会对这里的事一无所知?”
连续两问,漠然都僵在当场,答不出一字。
其实,他也不必答这两个问题。
就像一层薄薄的纸,揭开之后,一切无所遁形。
楚北捷千防万防,防外敌,防王嫂,却从未防过自己的亲哥哥,堂堂一国君主,赫赫东林大王。
骨r_ou_连心。
本应该最了解他的大哥,本应该最明白这女子于他何等珍贵的大哥。
醉菊已经屏住了呼吸。
娉婷低头,注视怀中的神威宝剑。楚北捷留下的体温,彷佛还残留在上面。
“龙虎兵营,不是已被王令调遣去他处,就是已经更换了大将。纵派人拼死求援,也无济于事。”娉婷淡淡下了判断,看向窗外,忽然问道:“今天是初几?”
醉菊轻声道:“初四。”
太阳过了天空的一半,已经是中午。
“初四吗?”淡淡的笑意,从娉婷优美的唇边缓缓逸出:“那就还有两天。”她转过身来,看向漠然:“我要这里的地形图,这里最近的奏报,要知道这里可使的亲卫人数,他们的武功高低专长,这里的饮水来源,食物来源,还有往常负责采买的人的情况,以及常到此山上来打猎砍柴的百姓的情况……”
一口气吩咐完了,才常常舒出一口气,冷然道:“重兵而不攻,带着要胁诱降的意味,不是东林王该有的态度,看来倒像故人,会是谁呢?”娉婷思索着,微微蹙眉,但她的目光,却渐渐地,变得更加坚定。
东林都城。
朝阳冲破黑暗,透出橘黄色的柔和的光。光芒笼罩下的东林王宫,却越发y-in森森地压抑起来。
东林王携了王后,亲自跨入丽妃的宫殿,柔声安慰了脸色如纸般的丽妃。宫女们将沐浴干净的小公主用白布包里好,捧上来让大王和王后瞧。
“长得像大王呢。”王后轻声说道。
东林王的眉心紧皱,见了初生的女儿,强挤出一丝笑容,嘴角勾起的弧度未及消失,一阵兵刀交击声传了进来。
“大王小心!”王宫之中的兵刀声最是刺耳。贴身守卫在东林王身边的侍卫互看一眼,已知道陡变在即,四人蓦然贴近东林王和王后,抽出宝剑,警惕地环视四周,剩下两人迅速潜到窗下,探听敌踪。
连声惨叫连带着重物坠地的声音透如殿中,唬得刚刚还熟睡中的小公主哇哇大哭起来。
兵刃声却在这个时候蓦然停了。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每个人的心霎时一顿。
东林王眼中j-i,ng光掠过,霍然站起,推开大门,站在台阶高处。
入目处,是楚北捷沉稳的身影。
战斗已告一段落。
中庭处血迹斑斑,手脚受伤的侍卫东倒西歪,但人人咬牙,不肯发出一声呻吟。
尚未受伤的侍卫们紧紧握着长枪,密密围成一圈,却未有人敢再向前挑战。
楚北捷长身而立,持剑站在中庭正央,默默凝视手中宝剑,鲜血像晶莹的红色泪珠,从剑尖处缓缓滑落,滴在中庭光滑的石砖上。
淡泊的表情对身边的威胁毫不在意,彷佛只要他一剑在手,就算周围有千万王宫侍卫,都休想阻他一步。
这,也许是真的。
沉默的空气令人心脏紧缩。